重生之怨偶——清涴
时间:2022-03-22 06:52:37

  话还没说完,柳韶光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子渊,不断追问求证,“他刚刚动了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摸到了?”
  徐子渊冷峻的眉眼在月色下柔和得不可思议,心下一片柔软,被长洲踹了一脚的手掌仿佛中了麻药似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一直颤到心尖,叫人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化成一滩水。
  见柳韶光还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徐子渊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肯定的回复,“没错,长洲会动了,刚刚正好踹了我一脚。”
  柳韶光顿时喜笑颜开,双手捧着肚子柔声哄他,“小乖乖你好好长大,高兴了想翻跟头就翻跟头,娘最喜欢你了,一点都不折腾!”
  徐子渊顿时沉默,耳边似乎还响起柳韶光方才说的“他闹腾起来可折腾人了”,默默记下,有时候,是可以适当忘记自己所说的话的。
  有了长洲这一回应,柳韶光也没那么多精力再去为江永怀伤心,只能想办法尽量让舅舅舅母晚年过得高兴点。
  第二天,舅舅舅母果然来了侯府看柳韶光,还带着一堆给长洲的东西,江家根本不缺好东西,但柳韶光依旧感受到了舅舅舅母的用心。礼物中有一身百衲衣,按照江南风俗,这是向一百户人家讨来的碎步做成的衣裳,每一块布都是一户人家对孩子的祝福,做成这身百衲衣,就相当于给孩子讨了一百句祝福,希望孩子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哪怕江永怀重病,舅舅舅母都没忘记柳韶光肚子里的孩子,精心为长洲准备了这样一份见面礼。
  柳韶光的眼中又有了些许酸意,却不敢让舅舅舅母看出来,只能撇过头去迅速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湿意,笑着问舅舅,“表哥今日可好些了?”
  舅舅还没开口,舅母已经是满脸喜色,“好多了好多了!谢天谢地,各路神仙真的都显灵了,永怀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
  柳韶光也松了口气,“这就好,舅舅舅母也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哪能哦,他瘦成那副皮包骨的模样,我看了就想掉眼泪,又怕不吉利,都是忍着的。今天出门前,我还喂他喝了一大碗粥,脸上可算是有了点血色了!”
  柳韶光也不住点头,“还是舅舅舅母身带福气,一来京城,表哥就百病全消了。等到过几日,表哥身子好些了,璋儿也考完了县试,我们一同去相国寺拜一拜。”
  “这主意不错。”江舅舅点头,“是该去庙里拜拜,再给菩萨塑个金身。”
  舅母还补充了一句,“观里的仙人也不能落下。我先前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如今永怀的身子好转了点,都该还愿的!”
  江舅舅一本正经点头应下,仿佛当年那个口口声声求神拜佛无用的人不是他一般,还和舅母商量起带的银子够不够,回到江南后要不要给江南有名的道观和寺庙的菩萨仙人都塑一回金身。
  柳韶光看着他们讨论得像模像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都忍下了不提,含笑看着他们这么商议着塑金身的事,不敢深想日后。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柳璋头一个出了考场,来不及回家,神色匆匆就想往江府奔,却被贴身小厮劝住了,“舅爷来京了,这几天,表少爷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好,少爷您还是先回府洗漱一番,免得又过了什么病气给表少爷。”
  柳璋低头一看,自己这一身确实乱糟糟的不大雅观,当即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去了侯府。
  柳韶光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柳璋的到来。只不过奇怪的是,江永怀这个时候还让人送了口信过来,郑重邀请柳璋,柳韶光以及徐子渊明天去江府一聚。
  这个架势……柳韶光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和徐子渊对视一眼,心中都生出几分猜测来。
  柳璋更是惊得差点把筷子给扔了,“不是说表哥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吗?”
  柳韶光和徐子渊心里有数,也不好多说,只是安慰柳璋,“估摸着是表哥知道你县试考完了,特地让大家都聚一聚吧。咱们两家也很久没聚齐过了。你姐夫明天正好休沐,表哥做事一向周到,也没落下你姐夫。”
  柳璋一想也是,反正不管江永怀让不让人送口信过来,他明天也是要去看看江永怀的。更别提舅舅舅母都来了,他这个做外甥的哪还能不去拜见一下。
  柳韶光却总觉得心神不宁,一晚上都没睡安稳,梦一个接一个,只觉得累得慌。
  第二天出门时,柳韶光还有些精神不济,徐子渊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柳韶光身上,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摔了,完全忘了还有柳璋这个人。
  柳璋原本还扬了个笑脸给徐子渊,结果就这么被徐子渊给忽略过去了。柳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差点想送徐子渊一对白眼,不过看着徐子渊这么紧张他姐的份儿上,柳璋又十分有良心地把白眼收了回来,从容地接受了自己在姐夫眼里不存在的事实,摇了摇头,上了后一辆马车。
  马车中,徐子渊揽过柳韶光,“先眯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柳韶光却还是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捂着胸口看向徐子渊,“我总觉得今天要出事,你说,是不是表哥……”
  徐子渊抿了抿唇,“那药,最多也就坚持三个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柳韶光也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舅舅舅母要伤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根本没有两全之法。”徐子渊拍了拍柳韶光的肩,柔声安慰她,“好歹这次舅舅舅母不会和我们闹翻,以后大哥他们还能多去看看舅舅舅母,我们也能多给舅舅舅母送些东西过去。有我们这帮外甥在,舅舅舅母晚年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凄苦的。”
  柳韶光微微叹了口气,“你说的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歹,还让舅舅舅母陪了江永怀最后一程,相比起上辈子而言,已经圆了许多遗憾了。
  至于他们的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神仙也没办法避免。
  柳韶光心思沉重地到了江府,进门后,屋内的气氛竟然还挺不错。
  江永怀的脸色瞧着确实比上次好得多,半靠在床上,还能说说笑笑逗舅舅舅母开心。柳韶光却注意到,梁妈妈眼下的青黑愈发严重,眼中都是血丝,还带着肿,和舅母刚到京城的那天差不多。
  江永怀见了柳璋很是高兴,招手让柳璋过来,先是问了柳璋考试的情况,还含笑听了柳璋复述了他答的文章,而后拉过柳璋的手覆在江舅舅手上,“璋儿,若是我……我爹娘就交给你了。本该托付给大哥才是,只是他不在,我这番话,也只能对你说了。”
  柳璋顿时大惊失色,“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好好的长命百岁,不就一场风寒吗,托得久了点,还真把你吓倒了?”
  “就当我是被吓着了说胡话吧。”江永怀摇头失笑,惨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紧紧盯着柳璋的眼睛,“璋儿,给我个承诺,也好叫我安心。”
  “你这孩子!”江舅母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江永怀用眼神制止了。
  柳璋无奈,伸出三指做发誓状,“我此生绝对待舅舅舅母如同生父生母一般孝顺,否则就让我屡试不第滚回家天天挨大哥揍!”
  明明是非常严肃伤感的气氛,被柳璋这么一打岔,就变的有几分诙谐,江舅舅都撑不住笑了,一巴掌拍在柳璋后背上,“你这身板还得多练!就你这张嘴,天天挨揍,那都是自找的。”
  柳璋嘿嘿一笑,给了舅舅一个鬼脸,又豪气冲天地对江永怀道:“这下放心了吧?你啊,最喜欢胡思乱想!”
  “还有……”江永怀看了梁妈妈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让柳璋护住梁妈妈,那他这条命就白白葬送了。
  梁妈妈死死压住想要嚎啕大哭的欲望,低着头,身子还在轻轻地颤抖,柳韶光愈发奇怪,就见梁妈妈躬身向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空闲之际,站在一旁的徐子渊才对上了江永怀了然的眼神,顿时也是一怔。
  江永怀却是微微一笑,眼神向江舅舅夫妻身上扫过,目中透出一丝请求。
  徐子渊微微点头,二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回府,柳韶光也没看出来江永怀的身子又任何衰败的迹象,心下微微松了口气,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然而第二天早上,便有人来报丧,说是江永怀去了。
  柳韶光手中的茶杯就这么落在了地面上,瞬间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84章 、084
  ◎四更◎
  柳韶光和徐子渊匆匆赶到江府时,江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和白灯笼,柳韶光咬了咬嘴唇,心里还有一丝恍惚,江永怀真的就这么去了?分明昨天还好好的,还和众人有说有笑。
  可是细细想来,一切又都有迹可循,就好像,江永怀特地等着柳璋考完县试,郑重其事地讨要了柳璋一个承诺,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后,便从容离去。
  旁人觉得猝不及防,但对江永怀而言,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就仿佛,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阳寿还剩多少。而后顺着这个寿数,一天一天地,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子渊的心情更为复杂,昨天江永怀那个眼神,分明是知晓了他病重的原因。即便如此,江永怀却依旧坦然地走向死亡。如今想来,徐子渊也要说一句,江永怀确实是值得敬重的对手。任谁处在他的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灵堂已经摆好,江家在京城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愈发显得灵堂惨淡可怜,江舅母哭晕过几次,整个人都麻木了,木然看着众人,柳韶光叫了她好几句,她才微微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柳韶光许久,这才认出了柳韶光,还未开口泪已先落,“是阿韶啊,你表哥他……他好狠的心啊!说走就走,让我和你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的永怀啊——他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啊——”
  “你给我闭嘴!”
  谁都没想到,一旁的梁妈妈会突然爆发,厉声呵斥了江舅母一句。
  别说江舅母了,就连江舅舅都被梁妈妈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吼懵了。回过神来后,江舅舅当即沉下了脸,瞪着梁妈妈怒道:“大胆!我们还没怪罪你对永怀照顾不周,你竟然还敢吼起主人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梁妈妈狠狠瞪着江舅舅和江舅母,仿佛和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忽而戾声笑道:“谁给我的胆子?你说谁给我的胆子?谁说永怀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他是我的孩子,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柳韶光脑子一炸,求助般地看向徐子渊。梁妈妈来上这么一出,要是把江永怀真正的身份爆了出来,那么大家都要完蛋!
  有些事情,和陛下通了气,暗中处理好,和明面上嚷嚷出来,那绝对是两回事。
  梁妈妈这是发疯要拉着所有人给江永怀陪葬吗?
  柳韶光神情一厉,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大声斥责梁妈妈,“你失心疯了不成,一个奶嬷嬷,舅舅舅母心善让你一直照顾表哥,没想到还把你的心给养大了,真把表哥当成你的孩子了?还记得你当年来府上应征奶嬷嬷时是怎么说的吗?你的孩子,早就死了!”
  “我的孩子没死!永怀就是我的孩子!”梁妈妈凄厉地叫了一声,双目充血恨恨地瞪着江舅母,“明明我才是他亲娘,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也是我,但是他总是对你更亲近些!就算临死前,也要把你们托付给可信的人。我呢?我是他亲娘!他连提都没有提过我一句!”
  “那只是证明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柳韶光飞快地打断梁妈妈的话,赶紧吩咐护卫,“愣着干嘛?快把她押下去!”
  “凭你们,也想拿住我?”梁妈妈讥诮地看了护卫们一眼,转身就逃。她本就对江府极为熟悉,留有不少后路,又备着辣人眼睛的粉末,仿佛早就盘算好了似的,没过多久就逃脱了护卫的包围,不见了踪影,声音还回荡在灵堂之上,“你们再怎么不相信,永怀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江家那两个蠢货,想想永怀是在哪里出生的,再想想永怀的名字是哪位大师给你们取的?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说句蠢货都是抬举了你们!”
  “再好心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的亲生儿子,一出生就让我扔了,你们不是说自己有福气吗,那就看看你们的亲儿子有没有你们这样的福气,能被人捡了,福大命大活下来!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告诉你们一声,你们的亲儿子,生出来,右耳底下就有颗红痣。江永怀你这个废物!我白□□心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到头来还不如养条狗!”
  被梁妈妈这一通搅和,江舅舅和江舅母一时间也忘记了悲伤,直到护卫来请罪,说未能抓到梁妈妈,江舅母才如梦初醒,两只手紧紧抓住江舅舅的胳膊,迫切地追问他,“你听到梁妈妈刚刚说了什么吗?永怀不是我们的儿子?那我们的儿子呢?我的儿子!”
  江舅舅受到的惊吓同样不小,下意识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当年妻子确实是在外头生的孩子,永怀的名字,也确实是一个过路的老道士特地登门取的,这一桩桩的,都能同梁妈妈说的对上,饶是江舅舅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几十年,见多了大场面,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舅母却突然开口道:“眼睛!永怀的眼睛,像梁妈妈!仔细想想,永怀的脸盘子同梁妈妈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故意划破了脸,平时又总是低着头,这才没让人察觉!”
  江舅母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江舅舅仔细想想,好像江永怀确实不大像他们夫妻两个。但这世上不像父母的孩子多了去了,江舅舅还真没放在心上。如今江舅母这么一说,倒让江舅舅有醍醐灌顶之感,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柳璋听得直挠头,他本来还在为江永怀伤心来着,结果梁妈妈突然来上这么一出,柳璋人都傻了,左看看右看看,慢慢挪到柳韶光身边,小声问柳韶光,“姐,接下来要怎么办?”
  柳璋也不是没去过别人家吊唁,也见过有人在灵堂前闹事,问题是,这事儿也太离谱了,表哥不是亲表哥,现在假表哥死了,真表哥不知道在哪儿,柳璋连哭都不敢哭了。
  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死者为大,柳璋也愿意为假表哥掉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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