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老太婆,沈白漪第一次想谢谢她,郁知丛暂时放过了沈白漪,转头诡异地笑了笑。
他不答话,太皇太后也不恼,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意:“这么多年,侯府都大变样了,从前庆平还在的时候……”
她又忽然止住话头,像是发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郁知丛的神色也变幻莫测。
皇上这才慢悠悠走近来,望了一眼远处的花园子,轻飘飘道:“还是宫里的园子大。”
沈白漪想掐死这个没脑子的皇上!
眼看着郁知丛眼底带了戾气,沈白漪赶紧开始和稀泥,再如何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往前一凑:“拜见陛下,拜见太皇太后。”
皇上鼻尖冷哼一声:“免了。”
太皇太后仿佛这时候才看见她,亲切地笑了笑,点点头。
王明盛看郁知丛没有要理会他们的意思,便先开口替他问道:“不知太皇太后与皇上来府,有何要事?”
皇上恨不得鼻孔朝天,并不太想理会王明盛:“闲来无事,皇祖母念叨起许久没见阿弟,前几日传召也不入宫,皇祖母忧心,我们便一道来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郁知丛听的。
这期间,太皇太后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沈白漪身上,沈白漪只觉浑身不自在,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郁知丛轻笑一声,面上却没什么好颜色,他目光阴鸷,盯着皇上的脸道:“自皇祖母回宫以来,陛下倒也学了那些个虚伪。”
沈白漪有一种夹在他们中间当受气包的感觉,皇上都知道说话七拐八拐,你郁知丛一下就把两人都骂了。
王明盛见怪不怪,自家老大上场,他便默默退了两步。
沈白漪也正想退,郁知丛一只手将她薅到了自己身侧,用一种提醒式的语气道:“改日侯府大喜,皇祖母和陛下若是得空,来侯府吃一杯喜酒。”
太皇太后装作惊讶的样子,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这是何意?”
皇上也以一种长兄的模样,问道:“整个京都都说,你要娶一个护卫,难不成是真的?”
沈白漪静静看着他们演戏,决定闭上嘴巴。
“有何不妥?”
“不妥?这何止是不妥,姑母是堂堂庆平公主,你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侯爷,不说娶一个门当户对之女,再如何也不能娶这么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护卫!”
太皇太后也收起了笑意:“此事的确有待商榷,按理来说,你的亲事也该由我这个老妇上心,倒是我疏忽了。”
她又偏头朝皇上道:“不如明日,你让那些个大臣将家中适龄女儿的画像都呈上来,我和皇后先相看相看。”
皇上装作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郁知丛,见他满脸嗜血的神情,后背都吓出了一身薄汗,不过又忽然想起来来侯府这一遭的目的,便理了理衣袖色厉内荏道:“皇祖母说的极是,也都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成日事务繁忙……”
话还未说完,郁知丛伸手拔了身旁侍卫的长剑,剑尖锋利、剑身光亮,下一瞬便架在了皇上的脖子上。
只微微用力,长剑便在皇上脖颈上划出一道伤口,在只有寥寥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瞳孔放大,“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郁青未动,沈白漪虚虚伸了手,想着反正死不了,也没动。
郁知丛看着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随意将剑扔在了地上,道:“没胆量的东西。”
几个小太监吓得腿软,诚惶诚恐半蹲着扶起皇上。
太皇太后已是脸色铁青,这时捻着佛珠的手已经仓皇凌乱,她咬牙切齿道:“他好歹是一国之主,你又何必如此!”
郁知丛没理会她,而是转头朝王明盛道:“送客。”
说完便拉着看戏的沈白漪离去。
王明盛深谙“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之道,这时候朝太皇太后毕恭毕敬道:“咱们侯爷打小就这个脾性,太皇太后和皇上多多包容。”
皇上这时候微微动了动睫毛,王明盛又换了一副笑脸:“皇上还是早些回宫瞧瞧这伤口,宫里太医医术高明,没两日便能恢复。”
太皇太后朝几个太监道:“走,回宫。”
相比来时的得意,走时就像落水狗。
待出了侯府后,皇上立刻睁开眼睛,恶狠狠推开那些小太监:“我不将郁知丛大卸八块,这辈子难消心头之恨!”
他摸着脖子上丝丝鲜血,恨意越发深厚。
太皇太后迎风不动:“罢了,改日便不要再来招惹他。”
“改日?他郁知丛哪里还有改日,今日咱们演的这一出戏,他总该十分信任沈白漪了,待成亲时就是他丧命之时。”
太皇太后摇头:“这护卫我总觉得有些怪异,虽说她现在没了记忆,可还是要小心为上,务必一击即中。”
“皇祖母的意思是?”
“成亲那日,将你剩下的杀手全都放出来,刺杀郁知丛。”
祖孙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的气势。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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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2章
◎大结局◎
太皇太后和皇上作为不速之客来过侯府之后,皇上灰溜溜地让人来递了一道圣旨,意为将沈白漪封为一品侯夫人,只是不必入宫拜见。
郁知丛自然不在意这些,沈白漪更加不上心,因为婚期将至,她彻夜难眠,想到要杀人这件事便梦魇难安。
若是真的动手,那么只有两种情况,她抹了郁知丛的脖子逃出侯府,到时树倒猢狲散,又有皇上的庇护,她便能高枕无忧。
不对……皇上这种人,真的有信誉可言?沈白漪忽然迟疑了。
另一种情况么,行动失败,被郁知丛反杀。
好像两种情况都不太利于自己。
沈白漪抠破了头皮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法子,最终在郁知丛即将把她送去王明盛府上之时,她内心经过一番强烈的挣扎之后,决定脚底抹油开溜。
什么杀父杀母之仇,她报不了,暂且也没那个能耐,管不了了管不了了……
太阳快要下山时,秦霜敲响了沈白漪下榻的房门。
她手里拿着一个妆匣,看着十分别致,一踏进房门她便道:“姐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自古以来女子成亲,这添妆得有,怕你看不上眼,这些都是我压箱底儿的好东西。”
秦霜说着将妆匣打开,各类首饰珠宝闪得沈白漪睁不开眼。
只浅浅看一眼便知道,这些物件儿肯定价值不菲。
秦霜将东西往她怀里一送:“下回再见,我便要喊你一声夫人了。”
话里虽然满是打趣,可沈白漪憋了半晌也没憋出来一个笑容,她只觉怀里抱着的东西沉甸甸地,心里也沉甸甸地。
侯府上下都在操办这婚事,听说王明盛光是上门送请柬就花了四天三夜,凡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时都会入侯府,一同欢庆这大喜的日子。
这事闹大了……沈白漪觉得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兜底范围。
秦霜看她表情僵硬,甩了衣袖往一旁坐下,带着一众探究的眼神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沈白漪下意识别过头去,“像做梦一样。”
秦霜心底疑虑倒是打消了大半,浅笑着道:“虽说我没成过亲,可见过啊!旁人成亲前都是如此,我认为,你和侯爷也算般配。”
“身份不身份的,侯爷都不在意,还轮得到谁来指手画脚不成?”
这个“谁”当然指的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了。
郁知丛向来行事不羁,他要迎娶一个护卫虽说引起了众人的猜测,不过又想到是“郁知丛”,好像也不大奇怪了。
沈白漪还没吭声,秦霜又道:“明日郁岚送你去王管家府上,他会跟着你直到礼成。”
“嗯?不是郁青么?”
秦霜白了她一眼:“郁青是护卫总管,这阵子府里也少不了他,郁岚向来隐在暗处,又救过你的性命,有他跟着你,你就算要走也得掂量掂量。”
沈白漪没想到她说话这样直白,又一次提到郁岚救过她,秦霜没道理骗人,那么这话便有七成是真。
她随即回过味儿来,朝秦霜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向来风风火火的秦霜忽然支支吾吾:“这府中的事,哪一桩哪一件我不知道?”
沈白漪没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她撇了撇嘴:“东西我就先收下了,谢过姐姐心意。”
秦霜起身理了理裙摆:“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我先走了。”
沈白漪目送她走到门口,她又忽然转头,冷不丁来了一句:“咱们府上那位于太医你还记得么?被乱棍打死送出去了。”
沈白漪心底一个咯噔,不过面上不显,只点点头:“记得。”
秦霜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沈白漪吐出一口浊气,身子没了力气似的倒在床榻上,郁知丛这疯子可真狠!
翌日一早,郁知丛不见踪影,沈白漪上了一顶灰青色的小轿,郁岚带着一队护卫将她送入王明盛的府上。
是柳燕来接的,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堪堪寒暄了几句。
“一路过来累么?”
沈白漪是最不耐应付这种客套的,尤其是这种明知故问的客套,她摇摇头:“小轿过来,半个时辰都不到。”
柳燕也跟着笑,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沈白漪的表情,又道:“那我带你转转?”
郁岚和一众小厮跟在两人身后,柳燕和沈白漪并排走着:“咱们府上没有侯府大,也没有那样奢华,你小住一段日子,也不要嫌弃。”
面前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沈白漪秉持着“多说多错”的道理,只微微点头没说话。
柳燕自小在宫里服侍,又是庆平公主的贴身婢女,机敏聪慧绝非常人能比。
沈白漪缕清楚思路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夫人想对我说什么?现下也没有旁人,大可直说。”
柳燕神情一滞,立刻又换回了笑颜,只是再未到达眼底。
“到这一地步,你又何必为皇上卖命?”
沈白漪想过她会很直接,但没想到会有这么直接。可是我现在被架在刀尖上,往前往后都走不了了!
“大婚当日,你可不要让侯爷丢了脸面。”
沈白漪眉心一跳,这柳燕怎么好像知道自己会溜?
两人都满腹心事,再没提起这茬。
王明盛将沈白漪安置在东院,院子不大却错落有致,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小厮丫头也配了不少。
沈白漪住在此处整整三日,却没有见到过郁知丛的身影,也真是奇了。
不过她发觉,王明盛和府内众人,有意识地在朝她隐瞒一些信息,因为她住进来三日,京都其余的消息,一概不知。
郁岚也不知躲在哪里,鲜少见到他。沈白漪坐不住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装作要逃走,在院墙边被郁岚堵了。
沈白漪也不和他客套:“你们家侯爷呢?”
郁岚皱眉:“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
见他不语,沈白漪知晓套不出什么东西,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不如就破罐子破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郁岚虽说功夫了得,可伤过之后还未痊愈,如果自己拼尽全力,他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架不住沈白漪心虚,能不打最好就不打。
沈白漪做出防守的姿态,右手摸了摸别在后腰的匕首,道:“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
郁岚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我不喜说谎。”
沈白漪觉得他是个榆木脑子:“如果你和我动手,你以为能讨得半点好处?我不想伤你。”
“今晚我必定要走,念在往日的情谊上,我不为难你。”
郁岚依旧抱着剑迎风而立,没吭声。可沈白漪借着月色看清他眼底的松动。
两人僵持半晌,沈白漪只觉手臂都有些发麻,郁岚忽然侧过身去,低声道:“你要走,我可以装作没见到你,可若是成亲之日,你要手刃侯爷,那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沈白漪今日本就是试探,没想过要真的走人,郁岚忽然朝她说这话,她心里有些慌乱。
“罢了……”沈白漪收起匕首,转头回了东院。
郁岚在身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最终摇摇头。
过了两日,沈白漪和郁岚匆匆见过一面,两人都心照不宣,仿佛那天夜里从未见到过对方。
近来京都中安静得可怕,街道上的百姓越来越少,就连常出门玩耍的小儿,也被爹娘制止,不许再四处乱跑。
仿佛各人都隐隐猜到,有种风雨欲来的意思。
郁知丛和沈白漪的亲事将近,这些日子沈白漪见到了太多真金白银,还有能买下一座城池的凤冠霞帔,不得不说,期间好几次她都萌生出“留下来”的念头。
成亲前一日。
秦霜登门来,说是侯府中的姐妹都零散地凑了些东西,给沈白漪添妆。
沈白漪心有戚戚地接了,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侯爷了。”
秦霜盯着她,打趣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说什么见不见的,你想要见啊,明日不久能见上了。”
你都见不上,我也许久没见到了,侯府就连郁青的影子都没看到。”
沈白漪继续问:“可是有什么动向?”
“你要问我,那可就问错人了。”秦霜顿了顿又道,“我想好了,等你嫁进来,我便出府去。”
沈白漪不解:“那为何还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