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剑,可却贪慕强大到此刻才认主。
护令钟只能护住她隐匿和不死。
却不能保住她不受伤。
剑斩断了她的另一条手臂,江兮缈歇斯底里地嚎叫,再一次跌倒在地。
“……里头还说,你脑内有个‘系统’。它似乎很有本事,能助你离开此处,许也能救狐狸。你若走了,我们都得消失,”玉揭裘挡住她唯一逃脱的路,不过,即便他不挡住,她也绝无逃掉的可能,“剖开你的脑袋的话,能拿到那东西吗?”
系统只会在她死去或任务完成时才会被动登场。
江兮缈一时半会甚至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等到逐字逐句理解,她才开始连连摇头,腿软到站不起身,身下开始失禁泛滥。她向后退缩:“你疯了吗……你疯了!”
“没关系的吧?”他的确疯了,或许从许久之前起便如此。玉揭裘脸上浮现起一个近似安抚的笑,“反正你也不会死。”
数月过去,鼎湖宗没落。
争权夺利,外面还有其他宗门虎视眈眈,盛极一时的仙门不得已分崩离析。登仙的真君慕泽一次也未伸出援手,仿佛毫不在意。
弟子们都背上行囊,另谋生路,被屠门的痕迹还未清理完全,便被蓬勃的野草掩盖。
禄焦灼不安,询问寿道:“真能成?”
“事已至此,还废话什么?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先有胆量,方能大有可为。”寿道,“唯有以命相搏,才能勉强一试。即便死在他手里,我也甘心了。”
风动。
玉揭裘走在荒废破败的院中。
他进了旧书斋,秋千很矮,并不适宜人玩。而他也并没有荡秋千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盯着看。
良久,他说:“我也寻姑母很久了。”
藏匿的寿悚然叹息,推门出去时没有率先动手:“我来只是想问你可否与我联手。崖添只等着趁乱谋利,何不干脆我们来?收复失地,再从其余三国那割些回来补偿,如此一来,我稗巴便能重现荣光。届时你登基为王,顺理成章啊!”
玉揭裘不作声。
好一阵,他才抬起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他仍然是少年,尤其粲然一笑时,更是叫人心旷神怡。
玉揭裘清清爽爽地笑了。
“你笑什么?”寿陡然暗怒。
他说:“我笑姑母分明要杀我,却说出这番真心话。”
他话音才落,漆黑的闪光便从天而降。远看是雷,细看是密密麻麻的剑。寿奋力退开,布满玄文的布帛从地面横空升起,作势要将玉揭裘包裹其中。
这一招倒是不错。
玉揭裘并不觉得恐惧。
连日来一无所获,对于唤回小狐狸束手无策更令他恐惧。惶恐太久,早已不知何为怕了。
他躲闪开来,在黑光的掩护下挥剑去斩寿。
禄煽风点火,引来诸多鬼兵相助。鬼兵尽是些身上燃着鬼火的骷髅,拉拽玉揭裘的衣袖,想啃噬他的身体。然而玉揭裘略微蹙眉,念出一个字,便叫它们悉数灰飞烟灭。
鬼兵源源不断接近他,触碰他,像舔舐糖块的虫蚁。阴森森的骨架交织在一起,将玉揭裘束缚在空中,即便他马上斩落它们,又会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立刻被再次缠住。
不过,他很快就厌烦了。
玉揭裘倏地挥剑,黑色的剑光从上至下镇压,将所有鬼兵碾灭。
而下一步,他便直直刺进禄的胸膛。
寿分毫不乱。
稗巴的大业,终究是成不了了。
即便心知肚明,她仍然愿意壮烈赴死。
玉揭裘回头看向她。
一切已成定局,他朝她走去。姑母是个怎样的人?隐约之中,他想起她曾狠狠教育过他“弑亲大逆不道”,却也在去和亲前送了他短刀。真有趣,那本书从未提到过他的身世,可他仍然有父母,有故乡,有过往的记忆。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是他杀了姑母的兄长与母亲。他的确亏欠她。
玉揭裘扬起了剑。
山渺远的边界迸发出紫色微光,那并非天地异象,不过是人间百态中平平无奇的一幕。黄昏之时,夕阳西下,式微,式微,胡不归。流离失所的孩子该回家了。
风来时浩浩汤汤。
飞鸟拍打羽翼卷来,近时才辨认得出,那是从无人之地刮来的画卷。
他没来由地去看。
画卷的迁徙那样安详宁静,如甘泉缓缓流淌,又似月阴晴圆缺。
赤与金色相得益彰,华美的嫁衣流光潋滟。
玉揭裘不由得回过头,跟随着它去看。即便他不知道那是从哪来的,也不清楚上面是什么。他只是想去捉住,想去看,想要追逐,想要得到它——
他跌跌撞撞掉头离去。
而寿蓦然睁眼。Hela
蛰伏在一旁的玄文一拥而上,将他缠绕,顿时收束。
玉揭裘才落入旧书斋内,霎时间便恍若无物,写满玄文的布帛猛地收紧,再散开,便只剩下那把短刀。
厌胜之法,便是以物为媒介,制胜厌恶之人、物,或是魔怪。
充当厌胜物的短刀落到地上。
寿卖力喘息,殊死搏斗,千钧一发,总算捕捉到他的疏漏,将他封印进未知的诅咒当中。那会让他和他的力量收缩到一起,从而因无法负荷自取灭亡。
宛如飞蛾扑火。
真是再适合他不过的结局。
玉揭裘听到雨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雨声令他从噩梦中惊醒,但睁眼时,周遭却又风平浪静。
他向前走。
山穷水复,枝叶衰颓,之后是如神佛般布满山野的花。
他看到女子的背影。
她穿的并非是一如既往的红衣,而是一身深色的袄裙。听到身后声响,她回过了头。
那是一张令他心碎的脸。
双目微狭,淡扫峨眉,右脸颊下点缀着小小的痣。她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他。
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泪向下掉,玉揭裘不明就里,却身不由己地泣不成声。
“你怎么哭了?”她连忙走上来,“别哭呀。”
他被她拄着脸抬起头,眼泪却还止不住坠落。他说:“我叫荆渊,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看似冷艳的面容,一旦笑起来,两眼便眯成线,像毛茸茸的狐狸似的娇俏可爱。
渡过诅咒,穿越命运。
将全部无解的苦难抛却在谎言之后。
那是个同样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山间与城镇截然不同,繁茂的森林中安逸清净。树荫铺落在柔软的草地上,一阵骚动远远响起。打从远处起,便有鸟雀被惊得啼鸣飞起,闹到丛中人仰马翻。
大黄狗嘴馋去偷蜂蜜,没想到马有失蹄,被叮得满头包,摇着尾巴横冲直撞上山来。他向来不顾及洞穴里的邻里亲戚白眼,我行我素,肆无忌惮,一天到晚的傻乐。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他又一跃而起,冲向更深的深林中去。
这座山上没有蝴蝶,没有瀑布,也没有溪谷。不过,依然很美。
大黄狗撒开腿欢快地奔跑着。
“绒绒!你醒了吗?”他放声大喊,“绒绒!”
作者有话说:
假如有学生在看,“毛绒绒”在汉语中应该是误用(不排除没准什么时候被改成正确的说法)。但“毛茸茸”才是符合标准的,考试的时候千万别写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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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喜欢表哥嗷嗷嗷】
【很想rua女主 真的能感觉女主毛茸茸(?(】
【这是结局了吗?好多东西我都没搞明白……】
【终于知道长相也知道名字了。
玉扒皮看到的那一幕不是走马灯被打断的那里嘛,后续清晰的脸是幻境?那副画出现的原理又是啥,是姑母找的,还是类似读心术般的幻境,可是玉扒皮不知道那副画就是小狐狸诶,而且他自我介绍是荆渊,与小时候重合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玉扒皮是魔考的话,那小狐狸有可能就是通过魔考后的人才诶。
玉扒皮都没想着去找表哥嘛】
【玉扒皮见到小狐狸那里和表哥找小狐狸这里是不是两个场景啊?一个是虚幻的,一个是真实世界?】
【给大大浇灌营养液,会长出万字大肥更咩?!】
【
【哇女鹅连名字都这么可爱】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所以说是表哥救了绒绒吗】
【0分 开卷考试都考不成】
【小狐狸嘿嘿……真可爱】
【表哥这么厉害吗?
绒绒,这个名字好好听,是涂绒绒吗?开卷答题啊。
小玉应该是看清了画上的小狐狸,诅咒是往溯又迷失,美梦又破碎吗?但是这个狗东西应该是能出来的吧哼哼】
【绒绒女鹅!!!】
【最后一段好有画面感……真好】
-完-
第45章 、学堂
◎——学渣的摇篮。◎
进入书中的第一次, 江兮缈瞄准的目标是上仙慕泽。
进入书中的第二次,江兮缈攻略的对象是树妖。
进入书中的第三次,江兮缈要与人皇谢弄峤相恋。为了能有更多时日与他单独相处, 她将傀儡的任务交给了玉揭裘,且没给出任何提示, 由着他顺其自然去办。
玉揭裘昏昏沉沉, 感觉像躺在漆黑的河流里。而诅咒中所见,也只是不受操控的过往记忆。
诅咒是祈求人坠入不幸的祝福。
似梦魇,似魔障。
他在诅咒中来到回忆, 那是江兮缈的第三次穿书,接着被打断的走马灯继续。
玉揭裘在花海下遇到了小狐狸。
第三次轮回的他再度取回知觉,过去那个玉揭裘自己也抬手, 拂过面颊, 困惑于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不过, 眼下更重要的, 是回复眼前人的话:“我叫玉揭裘。你是——”
“玉揭裘……真是个怪名字。”她轻笑, 刚巧碰见这小子, 觉着长得不错, 倒不如作弄来,勾他魂魄, 取他人头, 拿去嘲弄叫嚣要除掉她的鼎湖宗。小狐狸笑起来,“我叫涂绒绒。”
她扬起头, 蓦地朝他伸出手去。玉揭裘当即向后偏离, 绒绒一惊, 却还是朝他笑笑, 将落到他头发间的花瓣摘下来。
簪花求的是人比花娇, 丰腴一分便是肥,再纤细些又干瘦。涂绒绒无疑是这世上最适宜簪花的女子。
玉揭裘挪开目光,转身就走。
她却跟上来。
“去哪呢?这乡间可容易迷路。”涂绒绒笑道。
他要去傀儡师的家。
可这乡间连个牌匾路人都无,的确难找。
“涂……姑娘,可否为我带个路?”玉揭裘说,“我可付酬劳予你。”
“嗯……”小狐狸轻轻地拉长尾音,眼光左左右右打量他,道,“钱倒不必。我们乡下人往常也不怎么逛街子。你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区区村姑,事还挺多。玉揭裘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微笑,不疾不徐从储物戒里掏了符箓、桃木牌和糖块出来:“姑娘可有喜欢的?”
对寻常百姓来说,符箓和开过光的桃木牌可都是稀罕东西。
但涂绒绒想都没想就拿了麦芽糖,拆开外头包的纸,塞进嘴里。
他表面不显,心里暗暗认定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玉揭裘此人,内里再怎么败坏,外在总是光鲜亮丽的:“那就有劳姑娘了。”
进傀儡师家院子时,玉揭裘向涂绒绒略微颔首。
他认为这是道别的意思。
但在小狐狸看来,这是叫她跟进去的意思。
于是他走进去,被门口的瑞生吓到站定时,涂绒绒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这是……”小狐狸从玉揭裘背后侧身探出头,看到瑞生,不由得喃喃自语,“他真的是木头人吗?”
“是的,”瑞生本人突然动了,相较真人,至多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说,“我叫瑞生——”
他话音还没落,背后就传来剧烈的击打声。随即就看到一个老头举着木槌冲了出来:“耗子!被我砸断尾巴的耗子!瑞生! 那啃木头的耗子又来了!”
瑞生仍然迟钝地微笑,玉揭裘一怔,小狐狸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向后退。未料玉揭裘参军过后,便对突然闪到自己身后的人有些戒备,以至于手比心快,当即挥去。想挡偷袭,却只撞到小狐狸。
她猝不及防,朝栅栏摔过去。
好在玉揭裘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腕。
二人对视半晌。他问:“可有受伤?”
小狐狸拍打着身上的灰,稍稍有些不满地回答:“真小气,我只是想往你背后藏一藏。”
来不及多聊,傀儡师已抄着木槌,追逐老鼠往这边来了:“耗子别想逃!”
傀儡师年纪大了,眼睛花,往常作坊也没其他人,砸老鼠没个准头。
这一回,玉揭裘不假思索将小狐狸往背后推,另一只手快速掐诀,定住半空中的钝器。
与此同时,瑞生突然呆呆地“哈”了一声,弯腰将在木材间作乱的老鼠抓了起来:“父亲,我抓到了。”
堆满木料、各式器械的院子当中,傀儡师本人、来找傀儡师接任务的鼎湖宗弟子、外加来捉弄修士的九尾狐妖都看向了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