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叶香稍一扬眉,“如你所愿。”
于是屏障法阵被解除了,大祭司令禾叶香在原地等候,独自一人穿过法阵,推开门,来到一处暗室。
禾叶香看着大祭司的举动,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万一大祭司看到的,是令人难以容忍的画面呢?
她不知道小北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他所承受的,一定不太好受。
她皱着眉,看了见宁王一样,后者眉目中隐隐有些不忍的神色,朝禾叶香轻轻摇了下头。
这一瞬间,禾叶香突然明白了见宁王的想法——
他出生人族,却被迫回到魔域,打扮成见宁族人喜欢的样子,说着他们乐意听到的语言,将自己完全包装成一名让人无可挑剔的见宁王,可他毕竟是人族抚养长大的啊,如果该是他遇到了人族落难至此的小北,他会怎么做呢?
他可以为了讨好魇族,早早地将小北交出去,并且戳穿他男扮女装混入魔域、意图不轨的行为。
但是见宁王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另一种对小北的保护?
如果此时小北暴露在魔族面前,光凭禾叶香一人想要护住他,恐怕极其困难。
她注视着见宁王,想从他身上验证自己的想法。
见宁王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狭长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悲悯和温柔。
禾叶香冲上去,制止了大祭司,喊道:“大祭司,请止步!”
大祭司站在门外,停下了动作。
禾叶香不顾大祭司之前的劝告,走到屏障法阵内部,快步来到大祭司面前,朝他说:“我想亲眼看看里面的情形,希望大祭司让步。”
大祭司微怔,他意识到此时的魇后话语中带着威严,有些不容商榷的意味。
他不知道魇后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问道:“您信不过鄙人吗?”
“并非如此,”禾叶香抬头挺胸,温声道,“小北是我重要的朋友,关于她的事情我都很在意,我想亲自进屋查看,此事我不想让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插手。”
“魇后还是信不过逼人,”大祭司语气里透着一丝悲伤,“也罢,就如您所愿。”
禾叶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大祭司的神情,她又有些愧疚,但这丝愧疚之情很快被她压下去了,她若无其事地将大祭司请到一旁,孤身踏入了那间暗室。
不远处,见宁王似乎松了口气,将眼神移开,安静地看着地面。
进屋之后,禾叶香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药香,混杂在异味之中,她不由地皱了下鼻子。
“是小北吗?”她首先在心里问了下修正系统。
“检测到了主角气息,”系统小声说,“但数据显示,主角现在情绪状态各方面都很不稳定,建议宿主采取温和的措施。”
禾叶香暗暗地点头,心情复杂。
“小北,你在这里对不对?”她开口说话。
室内极其安静,静得让人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果不是禾叶香提前跟系统确认了,她也不相信小北这段时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试图从黑暗中窥视出一丝希望,但对她来说却是徒劳的。
这也是大祭司提议让她在外面等候的原因,以魇后的修为,他实在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进去。
此时,大祭司守在外面,从神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不知为何,一旁的见宁王有些同情他,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味。
在这种气氛下,众人等了一会,见宁王在外面问:“尊贵的魇后,您在里面是否安全,可查出了想要的结果?”
大祭司紧盯着暗室,沉着眉一言不发,片刻后听到魇后说:“我很安全,再给我点时间,我想再确认一下。”
听到这话,大祭司才放心下来。
见宁王道:“本王倒是不急,魇后想在里面待多久都行。”
禾叶香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轻轻地出声,说道:“小北,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希望你不要有事,好好活下去,如果你不想见我,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很牵挂你。”
黑暗中,禾叶香终于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那是一阵急促的、不安的呼吸声,就在这间暗室里。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禾叶香心情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说,“小北,你如果想跟我走,就告诉我吧,敲两下墙面,或者弄出点声音,让我听到你的回应好吗?我会想办法带你走,想尽一切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禾叶香等了一会,喃喃说:“你不想跟我走吗?你想待在这里?”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北的存在,可是无法看到他,无法触碰到他,这让她有点心急。
她小声地、语气有些悲伤地说:“你如果想留下来,也让我知道吧,敲三下墙壁,告诉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于是,禾叶香听到了三下清晰地敲击声,就在她正前方。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抽了口气。
顾北音就在她面前,默默地看着她,忍受着巫灵之力的反噬,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里,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他生吃了一棵走地菇,身体无法承受走地菇引来的巫灵之力,五脏六腑几乎都要溃烂了,可即便如此,他并没有暴毙而死。
见宁王发现了他,并把他秘密带到了此处,用秘术救了他,让他在这个特殊的法阵中,逐渐地融合巫灵之力,争取存活下去。
他的皮肤一寸寸溃烂,流血化脓,露出皮肤下面的肉和骨头,整个人完全不像人样,尤其是每次巫灵之力发作的时候,他身上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血肉,让他生不如死。
他想死,但是见宁王不让他死,想尽一切办法,冒着极大的风险藏着他。
他不知道见宁王为什么要这么做,起初他以为见宁王贪图他身上的巫灵之力,但很快他意识到事情不是那样的。
见宁王不仅救了他性命,还秘密地请来了无忧族人,为了让他在极度的痛苦中仍然保持理智,那名无忧族人每天都会为他吟唱。
正因如此,他到现在仍然清楚自己是谁,来到魔域的目的,以及吞食走地菇的目的。
人族的力量虽然薄弱,但是面对强大的魔族,依然能保持战斗的意志和精神,这也是数千年来魔族迟迟没有攻占人族的原因。
他的身体虽然发生了变化,逐渐地出现魔化的情况,但是他依然保持着人性。
如今小叶就站在他面前,他无法开口同她说话,但他愿意等待。
等他情况逐渐好转,他会想办法回到小叶身边。
毕竟如今的小叶也在忍耐,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保护其他的人族,她不得不成为魇后,不得不嫁给那几名皇子中的一位。
等我恢复成人样,我一定会与你相见,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你可是我唯一的光明啊。
顾北音敲了三下墙壁,看着禾叶香笑着离开,心情逐渐地恢复平静。
禾叶香离开了暗室,面色自如来到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大祭司的眼神里也充满着关切。
禾叶香朝见宁王微微颔首,得出结论:“见宁王的私藏,的确令我大开眼界,我属实没有想到,见宁王对魇族如此忠诚。”
众人一头雾水,大祭司微微蹙眉,见宁王微微一笑,手扶在胸口,低头一礼,接着说道:“本王不过是履行本王应尽的义务。”
禾叶香道:“是我冒昧了,我这就带人离开,此番多有得罪,还请见宁王见谅。”
“魇后客气了,”见宁王温声道,“魇后关心手下,这份心情本王可以理解。”
禾叶香点头,转身带着人离开了见宁宫。
路上,大祭司一直摆着冷冰冰的脸,跟在禾叶香不远的地方,曾经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祭司,如今肉眼看上去地不高兴。
禾叶香缓下脚步,朝他眨了下眼睛,凑到大祭司耳边悄悄说:“大祭司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小北就在那里,我却不戳穿见宁王?”
大祭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情十分复杂。
禾叶香抬起一张小脸,认真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小北服用了走地菇,情况十分危险,我帮不了她,见宁王愿意帮她,我觉得让她留在见宁王那里,或许对她恢复有好处。”
大祭司启唇道:“此事不必瞒着。”
“我不想声张此事,”禾叶香顿了顿,“如果其他人都知道小北服用了走地菇,恐怕会引来无数麻烦,但是大祭司,我向来最相信你了,你帮我看着见宁王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异样,我们再出手,您觉得怎么样?”
大祭司温和地看着她,眼底藏着一丝笑意,温声道:“可。”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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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从见宁宫回到蜃楼,一群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太后坐在一张椅子上,由两名侍女伺候着,为她精心修剪指甲,她身边则是三皇子花容,以及爱凑热闹的夏宁和景鹿。
光是看他们交谈的模样,会给人一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错觉。
禾叶香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交谈声便停止了。
禾叶香朝太后施了一礼,恭敬地说:“太后和诸位皇子公主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了。”
太后和蔼地笑着,抬手挥开侍女,朝她道:“这是什么话,你是魇族之后,他们贸然来见你,失礼的是他们才是。”
禾叶香微笑。
夏宁翻了个白眼,恼道:“什么意思,我来见她,还得提前知会,来拜会才行吗?”
太后看了她一眼,朝禾叶香身后的大祭司道:“大祭司,你来告诉宁宁吧。”
大祭司只得说:“按照规矩,任何人出入魇后的宫殿,都得提前通传,不得允许不得入内。”
“哎哟,我还真是怕了呀,”夏宁阴阳怪气道,“整个蜃楼,恐怕就只有这儿规矩最多,最吓唬人了吧?”
大祭司正要开口提醒她失礼,禾叶香笑道:“没办法,如果日后夏宁公主和我相处得好,你我关系亲近了,倒是可以不讲这些规矩,但是现在嘛,还没到那么熟络的时候,有些规矩还是得讲的。”
夏宁皱起眉头,心里感觉很古怪。
禾叶香这话说的,好像她们之间还能好好相处似的?
夏宁身边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也不至于堕落到去跟人族做朋友!
她心里冷哼了一声,将头歪向一边。
反倒是太后,看到夏宁并不还击,心里觉得纳罕,看向夏宁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
“哀家倒是希望你们尽快成为朋友,”太后温声道,“这样宁宁在蜃楼,就不会太寂寞了。”
夏宁心里一阵异样,嘴上却说:“谁稀罕和人族做朋友?”
景鹿笑着插了句:“这花容还稀罕和她成婚呢。”
一旁,正在低头沏茶的三皇子花容,雪白的脸色瞬间晕红了一层。
景鹿八卦道:“哎老三啊,你是真心想和她成婚吗?还是说为了魇皇之位,你已经不在乎了?”
花容控制着表情,淡淡地看着景鹿,字字清晰地说:“魇族娶人族女子为妻,乃是大势所趋,身为皇子,本应做好迎娶人族女子的觉悟。”
景鹿愣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指着花容说:“老三,你竟然说应该做好觉悟,哈哈哈哈,这居然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太好笑了哈哈哈……”
花容脸上发烫,神情却波澜不惊,一本正经。
景鹿笑了一阵,发现其他人都很正经,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情好笑,他反而有些尴尬了。
当着太后的面,景鹿咳了咳道:“花容殿下说出这番话,着实令人意外……”
太后道:“是你格局小了,景鹿。”
景鹿:“……”
就连夏宁也笑话他说:“真可怜。”
景鹿脸上挂不住,尴尬地站在原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禾叶香替他打圆场道:“景鹿殿下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一众人都笑了,景鹿这才下了台阶,摸了摸鼻子,有些感激地看了眼禾叶香。
他大概明白,老三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主意,想要娶这个女人了。
论相貌和资质,她一点也不弱于魔域的女子,性情方面更是招人喜欢,如果能和她成婚,所带来的好处应该不计其数。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是一名人族。
但倘若只是表面上的结合,不与她诞下后代呢?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有个平庸的、有着人族血缘的后代了。景鹿这样想着,心里平衡了不少,也开始逐渐摇摆起来。
于是他说:“老三想要得到的,必然是好的。”说到这里还看了魇后一眼,眼神里带着笑、接着道:“刚才的话是我愚昧了,我应该反思。”
禾叶香:“。”
太后赞许道:“你能想明白就好。”
“太后教导的对,”景鹿神情里带着玩味,沉吟着说,“我确实早应该想开的,这样一来,就是我最先向魇后提出结姻了。”
一众哗然。
太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景鹿,不赞同地说:“婚姻岂是儿戏,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夏宁语气尖酸地说:“他就是想跟老三争,不想让老三得逞而已!”
花容一言不发,蹙眉看着景鹿。
景鹿摇摇头道:“这话说的,我与魇后也算是有一段交情的,相处久了,自然而然生出欣赏和爱慕,我倒是很好奇,老三与魇后从未有所接触,怎就突然想要娶魇后呢?”
花容耳畔一热,润了润喉咙道:“缘分一事,本就不可说。”
“那么巧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景鹿微微颔首道,“此前我心中对人族存有偏见,如今我开窍了,我想通了,我想迎娶魇后,还望太后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