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颇为高兴地跟着高叶一同出去了。
刚出了主帐,月见便对高叶说道:“高叶,我要挨着梁将军帐子旁边的。行吗?”
已经极为佩服月见的高叶连连点头。
“自然是没问题,沈公子。本来给你安排的帐子也不远。不过我住的帐子离将军更近,我把我的帐子让与你好了。我去同人挤挤。”
高叶一向跟着梁襄,自然是清楚沈月见跟他家将军的关系的。
恶鬼夜袭之事没有下文,军营里一切暂时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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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就此在军营中住下。不过与她想象的颇为不同,她即使住在主帐旁边的帐子里,也几乎根本没有很多时间见到梁襄。
以前在天兴城,梁襄在府上,她就常去缠着他。
他不在都城,她也不会烦他,自己到处游玩,享受普通人的生活。毕竟有着这具君奈帮忙养着的人类身体,体内又没有妖丹,术士们也不会发现她是妖,除了会虚弱点,还挺悠然自得。
唯独月圆夜她会悄悄赶去梁襄营中陪他一夜,第二日又离去。
倒是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在军营中住下数日。
方才知道了,他这军中大将,不是一般的忙。
两军作战之际,因着恶鬼为祸,将士们稍作休整了几日,便又开始日日操练。
梁襄更是整日里与人研究战术、处理军务,根本没有闲暇时候。这么忙,哪里还有闲功夫见她。她也不好日日去叨扰,一战关乎无数将士的性命,行军之中,自然是不好打扰的。
百无聊赖的月见干脆一大早从军营出来,前往大漠。她此行来北边,正是为这大漠。只不过突然遇上恶鬼之事,耽误了几天而已。
当初她是来过这大漠的,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岁月交迭,这大漠地形也变了不少,她甚至有些不确定那裂痕的位置了。
月见前脚刚踏进大漠,奉命随时跟着她的将士便赶紧回到营中禀报。
“将军,沈公子进了大漠。”
虽然知道月见是妖,但梁襄多多少少还是担心她日常是否有所不便,遂安排了人跟着她。
月见是知道屁股后面跟了人的。
想来应该是梁襄始终不放心她是妖这件事,跟着就跟着吧,让他安心也好。
她知道没人敢跟着她进大漠,所以就不把身后的尾巴放在心上。
跟到大漠,他们自然退回去了。
“大漠?”世人皆知大漠恶鬼何等凶险,谁人敢只身前往?
梁襄遥遥望着北边失神。
月见那张稚嫩天真的脸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眼前。
愣了片刻,他才匆匆对手下道:“备马。”
帐中副将们皆是一震,心中明了将军这是想独自前去大漠寻那位公子的意思。
有两个那日跟着去过陈府的,见过那位沈公子娇娇贴在他家将军身前的模样,更是觉得这事头大。
萧策宇也是慌了,军中将领整可独自离开大营,去大漠那种危险的地方。
“将军,万万不可。”
高叶虽是听命让人去备了马,但仍是小声劝说自家将军:“将军,沈公子术法了得,定能全身而退,不然她也不会贸然进大漠的。”
梁襄也是一时头热,在看到众人不认可的目光之后,也放弃了。“罢了。”
他发现他所有的冲动都用在了月见身上。
往日的冷静自持,在月见有任何状况的时候,都不见踪影,即使知道她是妖,都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妖又如何?妖是比人力强大,但就没有比妖厉害的了吗?
怎么能因为她是妖,就让她独自置身险境。
可他身负重任,也只能耐心等待她回来。
若她不回来了……
他也不知他会如何。
一月之前,她现了妖身,一走了之。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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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脚下的白色绸鞋轻轻踩在柔软的沙地上。脑海中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涌上心头。
当年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君奈跟她大致讲过一遍,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很强的念头,要救梁襄,要照顾他一世。
她要尽快找到裂缝的位置。
那里压制着众多神器,本应该很好找的。
奈何这大漠中满是阴气。
眼前除了一片无止尽的黄沙,便只有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森气息。
很快便有恶鬼发现她这人类身体的存在,于是结伴而至。
稍不留神,一颗穷凶极恶的腐烂人头便张着血盆大口直冲而来。
人头恶鬼身体全无,只有浓密黑烟跟随着头颅,看样子生前应是断头而亡。
月见伸手化出羽扇,腾空一跃,躲过恶鬼们的攻击。
她落地低头一看,脚下立刻满是黑烟萦绕,缠住她的双腿。月见执羽扇往脚下沙地重重一扇,顿时月白光芒四溢,将黑烟炸开。
大漠的恶鬼与外面独行恶鬼略有不同,喜好成群结队。而且阴气充裕,他们会比在外觅食的恶鬼稍难对付一些。
这也是为何有人敢夜行、敢出城,却无人敢踏入大漠。
在月见杀死几只恶鬼之后,剩下的一群恶鬼发出凶恶的声响,然后竟一溜烟撤离了,确实不像寻常那种胡乱攻击的恶鬼。
月见整了整衣衫,将羽扇收回。
虽然这几只恶鬼她还应付得过来,但明显带着这副人类身子进来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眼前那些黑沉沉的阴雾,对人身不太友好。可别可惜了护尸丹。
月见抬头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竟与那些个恶鬼打斗了如此长的时间。天空中一轮圆月已经升起。
月圆之夜。
她还得回去找梁襄,本也不想耽误太久。再次仰望天空一番,决定不再逗留,还是下次从这身体里出来,以妖身进大漠更妥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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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悄无声息地回到军营之中,不想动静太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回来她便急切地想去见见梁襄,也不知今日还在忙没有。
平日里梁襄忙着,也无暇见她,她偶尔会偷偷在一旁看看他。可也不是她天生喜好窥探,实在是越是不见越是想念。
想来重逢之后这小半月,她也甚少跟梁襄说上话,也就在陈府那一日,把他看了个够。
月见走到他们时常商议军事的那间大帐,发现里头已经黑灯瞎火。
她抬头看天色,想是她回来晚了。不知道是不是妖丹已经发作。她顿时紧张,赶紧往梁襄住的大帐而去。
“梁将军可在里头?”月见跟侍卫一边问着,一边想要进去,“我有事与梁将军商议。”
侍卫伸手拦下,道:“沈公子,将军今日疲乏,早些歇下了。公子明日再来寻将军商议吧。只是,将军先前很是担忧沈公子。”
第9章 北漠大营(三)
梁襄入夜便觉得身体不适,因着担心月见,强撑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他才回了大帐。
他知道自己每次月圆夜的异症,怕自己疼昏过去惊了将士们,便屏退了所有人,并吩咐不让人打扰。
月见指了指还点着小灯的帐内,想说什么,又闭嘴了。
“好吧。两位辛苦了。”月见笑着告辞,转身进了旁边高叶让给她的帐子。
回到自己帐中,月见没耽误时间,直接用妖术穿过厚重的帐布,进了梁襄的大帐。
在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梁襄时,月见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她赶紧上前几步,蹲下身来扶着梁襄的肩膀。只见梁襄此刻已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双眸紧闭,应该是痛晕过去了。
月见心疼地看着梁襄的脸,抬起衣袖温柔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
“还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但梁襄难受地动了几下,似乎感受到身边人儿,他手掌紧紧抓住碰到他掌心的绸缎裙摆。
即使痛得意识模糊,但他仍是记得,紧紧抓住身旁这人,便能舒适许多。
月见将梁襄在地上放平,就势跪在他身侧,将手抚上他心口,感受着那里砰砰跳跃的那颗躁动妖丹。“你老实点,不要折磨他了。”虽然这话没什么作用,但月见将整个身体贴上去之后,倒确实是好多了。
梁襄的灵识被她的妖丹护在里面,已经养了数载。
也不知等他的灵识不需要她的妖丹之后,她还舍不舍得离开。
月见抬手一挥,汇聚妖力于掌心,在梁襄身体上方从头至脚掠过。忽地便见梁襄整个人和她一起被一道月白光芒罩住,将月圆夜的浓厚阴气隔绝在外。
妖丹渐渐平静下来。
梁襄刚刚一脸痛苦的表情也舒缓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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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泛白,平躺在地上的梁襄渐渐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还能感受到身体里一丝残留的痛觉。
上次月圆夜,月见离开之后的那个夜里,他痛得仿佛骨肉碎裂一般,记忆深刻。
今日明显是好多了。
清醒过来,他便立刻发现正缩成一团侧躺在他手臂上的月见。
梁襄皱眉,侧头看着月见,还是跟以前的每个月圆夜后的早晨一样。
若不是上月,他恐怕会一直以为月见只是偶然知道了他月圆夜难受之疾,想在他身侧陪着罢了,毕竟除了月圆夜,别的日子里,即使月见再出格,也不会放肆地爬上他的床。
如今明了了,原来他这异症便是因为月见的妖丹,她在,自己便能减轻痛楚。
而她每次月圆来找他,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她的妖丹。
月见这会儿睡得正香甜,好像做着美梦,嘴角时不时地还勾起浅浅的笑容。
近距离地定睛看着月见,梁襄的呼吸几乎就贴在月见的脸上。
不知是感应到了梁襄专注的目光,还是炙热的呼吸,月见也慢慢醒来,一睁眼便看见梁襄盯着自己看。
“早啊,醒啦?”她浅浅一笑。
“你为何在这里。”梁襄随意问道,也没想听到答案,当是缓解两人尴尬的废话。
月见还躺在他的怀里,软软的。
“想你了啊。”月见也应付地回答了一句,但说的是半真半假的样子。
两人自然都心知肚明她是为何在这儿。
月见懒洋洋地坐起来,使劲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得浑身舒坦了些。
睡在地上是真的难受,太硬了,她肉少。
早知道直接趴在他身上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瞅了一眼梁襄的肚子,应该是挺有弹性的。
下次试试。
月见想起身,指了指梁襄的手心,示意他松开。他手心里一直抓着她的裙摆,都皱巴了这会儿。
梁襄赶紧松开手,然后起身,又回头扶了月见一下,拉她一起起来。
“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入夜了都不见你从大漠回来。”梁襄整理了一番衣襟之后,回身看着月见问道。
月见知道她一进大漠就有人去回禀了他。大漠之事凶险,他一介凡身,现下没必要知道太多。
所以她也没回答,反而凑到梁襄跟前,笑了笑低声道:“梁将军虚弱的样子,好是诱人。”
梁襄凝神严肃地看着月见,不发一语。
月见耸耸肩哈哈大笑,觉他应是生气了,又道:“开个玩笑嘛,梁将军这么认真作甚。”
梁襄整理了一下衣襟,掀开大帐帘子吩咐了两句,又走回来对月见道:“一会儿有人送早膳过来,你在这儿用了再走吧。”
月见没单独跟梁襄在他帐子里呆过,每次都有别的人在,她也不好细细打量他的帐子。
帐子不算太大,不过应有尽有。
等早膳的功夫,月见在帐子里四处看了看,随手拿起桌面上一面倒扣着的铜镜。之前没留意过他帐子里还有这么像女子用的物件儿。那铜镜背后的花纹很是精致,还镶这几颗彩色的宝石,怎么都不像梁襄这行军之人用的东西。
“别动。”梁襄出声制止,然而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月见话音未落,便见她忽地一下倒地,身子一动不动,衣衫下摆鼓起一团,“怎么回事?”
伴随着月见的声音,一只小小的白色凤凰正艰难地从绸缎衣衫中钻了出来。
上次月圆,梁襄见过月见的妖身,但没能细看。她只是稍微显形便又回到那具身体里了。
而今天,看那只白凤跳到身体上试了试,似乎是回不去这身体。
梁襄走到月见跟前来蹲下身,微微挑眉道:“白鸟?”
变回原身的月见从衣服堆里艰难地挣脱出来,有些生气地仰起脖子看着梁襄道:“这破镜子是什么玩意儿?”
竟然将她从这身体中弹了出来,还变回了原身。她试着重新回到这身体,或是直接变成人形,都没能办到,明显又感到了熟悉的妖力被牵制的感觉。
“照妖镜。”梁襄顺手将眼前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月见捞了起来,提到半空中仔细看了看,回答道:“跟那根捆仙绳一起买的。你来军营之后,我特地都是倒扣着放的。谁知道你手这么快。”
“照……照……照妖镜?”月见顿感无语。君奈那家伙!究竟变卖了多少法器。
“嗯。”梁襄伸手顺了顺她的羽毛,觉得这鸟白白净净的好漂亮,尾巴摸起来顺顺滑滑的,“这镜子也挺贵的。”
月见忍不住轻颤了颤,她是很久都没有变回原身了,这会儿还被梁襄抱在怀里轻轻挠着,顿觉身上哪儿都痒痒的,尤其是尾巴被拂过的瞬间,简直差点嗯出声来。
“喜欢这样?”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舒服地扭了扭,梁襄又用指尖轻轻梳理了下那雪白的羽毛。
“嗯……”这次月见没忍住,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然后立刻又恢复理智,赶紧从梁襄身上跳了下来。
月见忍住自己想要骂君奈两句的心,不停给自己洗脑:他是仙,是仙,是仙,不能冒犯仙人。
她只好对梁襄说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以后别乱买东西了。”
“好。”梁襄勉强算是答应,虽然内心觉得这东西都挺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