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月见笑了笑，走近梁襄身边，拂袖一挥水面，溅起一阵水花。“梁将军整日忙于军务，怎的会找到如此镜花水月的好地方？”
梁襄见月见往自己身边一坐，有些不自在地僵了身子。“月见，女子还是要自重一些才好。”
月见捂嘴浅笑，往梁襄身前靠了靠，道：“我家梁将军果真没趣。如此花前月下，美人在侧，竟能坐怀不乱，毫不动心。当真如高叶所说，从未碰过别的女人。哈哈哈。”
“高叶同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梁襄作势起身要走，将擦净了血迹的剑收回剑鞘中。
月见还蹲坐在石块上，仰头望着站起身的梁襄，身形高大得将她眼前的月光遮了一半。
“梁襄……”
梁襄低头，看着脸上漾满月光的一张小脸，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甜笑。
“何事？”
背着月光，月见几乎看不清梁襄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妖，还是沈家小姐。你有一天会去沈府提亲娶我吗？”她只是想知道而已。
梁襄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月见，好似那张脸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很久很久。
高叶说得没错，梁襄这辈子洁身自好从未碰过女人。梁家家教甚严，文武并重，他从小到大未有一刻停歇过，何曾如其他那些世家公子一般花天酒地过。
只唯独对月见无可奈何。
从军多年，对着一帮大男人们，从没给过好脸色。即使有贵家小姐相中，再一见他这副冷漠凶狠的模样，也不敢再近三分。
也只有月见，从来不怕他，总是缠着他。
虽然月圆夜之事，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外人知晓，但他仍是想过，不管相爱与否，他终会给她名分的。
月见确实是这么多年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可如今她却是妖。
月见还想说些什么，水面突然荡起了轻微的波纹。
敏感的二人瞬间弹起身来，朝向水面。
几乎一瞬间，几只长发腐烂的恶鬼齐刷刷地从水面窜了出来，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小心！”月见伸手化出羽扇的同时，用力将梁襄往一侧推开。
梁襄粗厚的手掌用力抓住月见抬起的手臂，不但没有被月见推开，反而顺势将月见往后一拉，挡在她身前。
水中冒出来的长发恶鬼瞬间便冲至他们面前，面色黑青，表情狰狞，瞳孔森白。长长黑色指甲一下便抓进梁襄肩膀的肉里。
“梁襄！”月见抬头看着身前梁襄的肩膀处那只手臂，不由惊呼一声。今天是她太放松了，丝毫没想过这夜里又会出现恶鬼。
梁襄拔剑出鞘，顺势便斩下那只抓住他肩膀恶鬼的手臂。
“你傻吗？我是妖！你挡在我面前干什么！”月见生气地吼了一声，握紧梁襄的手掌，一个用力翻转，将他甩开去，独自面对几只恶鬼。
“你们疯了么？敢惹我的人！”月见怒气冲冲地执羽扇朝他们挥去，满脑子都是刚刚梁襄莫名受伤的肩膀。
几只恶鬼似乎无心念战，绕开月见，往她身后的梁襄而去。
月见顿感不对，这些恶鬼似乎跟上次一样，是有目的而来，像是为着梁襄。
“想跑？”月见一把抓住一只恶鬼的长发，用力一拽，将恶鬼摔在地上，长袖一挥，月白光芒直冲恶鬼而去，将恶鬼定在地上。
梁襄忍着肩膀的疼痛，反握长剑，一下扎进地上恶鬼的额心，恶鬼顿时消散。
两人合作之下，费了点时间，便把几只恶鬼全都解决掉了。
“没事吧？”梁襄将剑收回，关心地看着月见。
月见一屁股坐在地上。“好累。你还管我有事没事。你看看你自己的伤。这些恶鬼怎么回事，像是冲你而来。”
这是怎么了？
甸霖国有这么厉害的术士能控制恶鬼吗？那要是妖所为，紫青殿应该也不屑于跟甸霖国这些人类合作吧？
月见暗忖，自己这是变懒了，随便打几只恶鬼就觉得好累。
梁襄突然喊道：“月儿，身后！”
月见眉眼一皱，头都没回，反手一挥，一只白羽飞出，直直插入一直残余恶鬼的额心。
她神情凝重地盯着梁襄，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刚刚……可是叫我月儿？”
梁襄也觉得不解。“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叫你。”
月光之下，月见的眼角微微泛红。在清溪，初识他和君奈的时候，她掩了妖气，他曾唤她“月儿”。后来，他知道了她是妖……
“你记得我？”月见紧紧抓住梁襄的胳膊，却是问得小心。
梁襄摇头，眉头紧皱，肩膀受伤的地方因为月见太过用力而有些疼。
见他如此反应，月见有些失落地松开手，才想起他刚刚受伤了。“你肩膀没事吧？”
刚刚梁襄叫她月儿定不是巧合。只是，他现在是人灵，怎么会记得她。
梁襄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手臂，往外流出的血，颜色越来越暗沉了。
月见凑近看了看道：“这种恶鬼所伤，不若寻常伤口那般好恢复。我们先回军营里去。怕呆在这里再生事端。你干嘛要挡在我身前？我可是妖，能怕那几只恶鬼？”
梁襄低声道：“习惯照顾你了。”他是指不知道她是妖的时候。
月见闻言，微微一震。
月见望着梁襄的背影。只一句“习惯照顾你了”，便已让她为之动容。
像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梁襄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妖很厉害？那还能让他们偷袭了我们。”
月见浅浅一笑。
“我这不是跟你谈情说爱去了，分心没注意，遭了偷袭嘛。谁知那恶鬼会从水里冒出来，打搅这般美景。”
梁襄闻言，因那句谈情说爱，略觉有些不自在，一路回到军营，都再不与月见说什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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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蒙，月见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帐子外的天色。她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惦记着昨夜里梁襄肩膀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伸了个懒腰，她便起身梳洗穿戴一番。想来这高叶定是想着她是女子，娇贵些，每日里都让人打了清水给她送到帐前，让她在这军营中也能住得舒坦些。
从自己帐子中出来，看向梁襄帐外守着的两人，月见本想从门口进去的，突然改了主意，转身往大帐侧面走去，直接钻了进去。
她本就是妖嘛，梁襄也是知道的，何必拘礼。
“谁？”梁襄警惕的声音响起。
帐子正中，正摆着一只大浴桶，看样子像是新制的木桶，用个简单的屏风遮住对向门口的那一侧。在军营这种艰苦条件下，这已算是最好的了。
月见从帐子侧面进来的，自然是一览无余。
闭目坐在浴桶中浸泡祛毒的梁襄，感受到轻微的脚步声，便立刻看向那个方向。见来人竟是月见，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月见笑嘻嘻地走近道：“梁将军，我来看看你可好些。”
她说着，便想去看他肩上的伤口。
梁襄一把扯过放在边上的衣衫，往身上一披，遮住露出水面的肩膀。“别过来！你无论如何也是女子，这样不好。”
月见一愣，瘪瘪嘴，倒是听话地停住了身子，不再往前走。
她不过是担心他的伤口想看看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她又不能生吃了他。
羞什么羞？不过是用来束缚人世间女子的词而已。她又不是人。心有恶念则羞，心无恶念，哪来的羞。
“今后不要再如此闯入我帐中。”梁襄裹着衣衫，从药水桶中站了起来，避到屏风后去，一边穿衣，一边继续说道，“你就算自己无所畏，也得想想这里是军营。我带着大家出生入死，此刻你这么一闹是觉有趣，可若是被人瞧见，闹出事端，却会乱了军心。”
“哦。”月见望着屏风后的高大身影，见他似是生了气，点了点头，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不过……她好像也并未做什么太出格之事，也未有人见着她进来。
第12章 北漠大营（六）
梁襄穿好便服，便提了剑，撩开帐门出去了。
月见皱着一张小脸赶紧跟了出去，就见梁襄在帐外的空地前，架势准备练剑了。
她赶紧凑上前去，紧张道：“你怎的就出来练剑了？”
梁襄执剑停顿了一下。“无碍。”
“这可不行，那伤口很难恢复的。”月见伸手去拿梁襄的剑柄，被他躲开。
萧策宇从一旁过来，负手说道：“我已为他调了药祛恶鬼之毒了，沈公子无需太操心。”
“过几日便好。”梁襄也说了句，便准备继续练剑。
月见瞠目道：“这岂能儿戏，这恶鬼明显非是寻常恶鬼。”她说着便伸手拉了梁襄握剑的手腕进帐子。
“做什么？”梁襄有些惊讶，月见的力气竟如此之大，硬是被她拉着回到了自己帐中。
月见微微提高音量道：“当然是帮你！你这伤口还没好，就跑出去练剑？你可知你越是活动，这毒气越是会蔓延扩散。你可还要打甸霖国？你可还要留着这条手臂？昨夜回来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让你尽量躺着莫要活动。”
梁襄微眯着眼，他确是觉得肩膀的伤口有些比寻常伤口疼。只是想着自己历经沙场，这怎么也只能算个小伤。萧策宇让他泡的药汤好像确实没起到什么作用。
月见本是打算今天白日里去大漠一趟，赶紧找到裂缝所在。那里的土壤，对付这种恶鬼的毒气最为有效。没成想，这男人一点也不听她话。
她没多想，一把扯开梁襄肩上碍事的衣服，看向他昨夜被恶鬼抓伤的肩膀，果然伤口看起来严重些了。
梁襄一惊：“你做什么。”
跟在他们身后进来帐中的萧策宇，印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尴尬地咳了两声。“我……呃……是不是打搅了？”
梁襄瞪了他一眼，又看回月见，退了两步，一手快速将衣襟扯好：“你若再这么放肆，我暂时就不见你了。”
他怎么说也是男人，怎么可能随她任意撩拨都没感觉的。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做出错事来。
月见心中一阵委屈，她不过是担心他的伤口罢了。心中叹息，她只能安慰自己道，于梁襄来说，她现在是个妖了，不再是之前的沈月见。
“你别乱动就行了，就在帐中。等我从大漠回来。”月见轻声说完，越过萧策宇走出了帐子，赶紧往大漠去了。
越过萧策宇的时候，还对他说道：“看好梁襄，别乱动。不然的话，我回来吃了你，瘦的虽然不好吃，但也能咽得下去。”
萧策宇等月见离开，一直没敢搭话。
妖应该是真的会吃人的吧？
梁襄望着被风吹起的帐门，已经看不到月见的身影了。刚刚他话虽如此，可他自己清楚，似乎并没有想让月见离开的意思。
只是……她总是如此没有男女之防，让他太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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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恶鬼大都是昼伏夜出。白日里阳气旺盛，恶鬼出没也很难伤人，所以小城中的人仅是太阳落山之后才房门紧闭。
可大漠里的恶鬼却不尽相同。大漠里风沙漫天，阴气横溢，即使白日里也会有成群出现的恶鬼。
月见尽量小心翼翼地进入大漠，不想引起恶鬼的注意，耽误工夫。
跟上次一样，她寻了很久都不见那裂缝的踪迹。阴气弥漫实在是太浓烈了。她刚刚还特意从那人身中出来，以妖身进的这大漠。奈何这漫无边际的沙地着实宽广。
月见有些懊恼地往沙地里一坐。“今天找不到的话，恐怕梁襄的伤……”
她抬头透过手缝看了看高悬的太阳，已是大半日了，这样耗下去，也不知能否赶在天黑前回营地。
梁襄肩上的伤落下后遗症可不好，他是个将军呢。
月见手撑在身后休息了片刻，正准备起身继续找那裂缝，却突然感到身下沙地松动。
她立刻警觉起来。
只见四只乌青色皮包骨的手臂，自沙地中伸出，准确地抓住了月见的两条腿，没有任何迟疑地直接将月见往沙地下拉去。
月见只不过没太防备而已，所以瞬间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沙地里，而且那四只手臂还在把她往下拉。
这两只恶鬼她自然是对付得了的，所以她掌心朝下，正准备往沙地上一拍，冲出沙面。
不过还没等她有任何动作，便见迎面一个人影一晃而至，将她拉出沙地，顺带着拎出来两只长臂短身的恶鬼。
伴随而来的是月见熟悉的仙气威压感。
背着日光，只觉得君奈比梁襄还要高大一些。
君奈抓住两只恶鬼的手臂，像拧绳子一般将四只长臂一搅，然后抓紧一个用力，将恶鬼重重往沙地上一砸。只听恶鬼哀嚎一声，便飞散开了。
月见感觉仙气四溢。
收拾完两只恶鬼的君奈转过身来看向月见。
月见这才仔细瞧了瞧君奈，他今日还是一身青白色的修身长袍，却是比上次见他那件更精致华贵了一些。梁襄当初也是常常跟君奈一样，一身青白长衫。
打完恶鬼，君奈整理了一番衣襟，那双丹凤明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仙气果然不同于他们这妖气，如此纯粹。
君奈微微一笑，道：“独自来这大漠还不小心一点？”
月见不再打量君奈的衣着，笑着回答道：“我不怕这些恶鬼。不过还是谢谢你救我。”
君奈摇头。“纵使你再厉害，近日这大漠有异，你还是不要再往这里头闯。”
“大漠有何异常？”
“我正是过来查探的。”君奈说罢，凑近了些看着月见，“你还好？我之前感受到梁襄用了照妖镜，想来他应该不会伤你，便没多事来找你。”
说起这照妖镜，月见就来气。“你看你这市侩的模样像个仙人吗？都潦倒到需要变卖仙器度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