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雨：“……”
淮落又眨眼：“我真的飞不动了。”
许惊雨砰地把头砸在淮落的胸口上，无语至极。一抬头，对上淮落红透的脸，“你脸红什么？”
他们一直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许惊雨往下面看了眼，发现那群鬼东西仍契而不舍地一个叠一个往上爬，个个就像热切期盼自家孩子投入怀抱里的殷切家长！
许惊雨拍了拍淮落的肩膀：“它们！它们！它们在热情地迎接我们！”
淮落往下看了眼，明白过来，陡然调转了方向一下一下十分艰难地扑腾着翅膀飞向那群鬼东西！
咻！啪！
他们直直往下落，跌落在那一群鬼东西中间以作缓冲，无数双手或掐或捏或抓地粘着他们。因为他们俩的俯身直冲，撞得那群鬼东西东倒西歪，全部作鸟兽散一起跌落地面。
在即将与地面接触之际，千钧一发间，淮落眼疾手快地拉了个垫背的搂着许惊雨以背着地，结结实实的砰的一声，垫背的可怜鬼被砸得血肉溅飞，尸骨无存！
那群鬼东西从高高的地方摔下来，结局和可怜鬼差不多，只是没有它那么惨，多数缺胳膊少腿地魂归西天！剩下几只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仍执拗地伸直手臂想抓着他们！
许惊雨直起上半身，望向淮落：“阿落，没事吧？”
淮落摇了摇头，许惊雨刚想走，淮落紧张地搂紧了她的腰身，整个人跟着许惊雨往上移了移。许惊雨惊诧地望着他，淮落立马放开了手，转过脸不敢再看她。
许惊雨站起身，环顾了四周，这里，怨气冲天，一片密林，有雾，除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鬼东西外，再无其他出路。她往上看了看那高高的悬崖绝壁，淮落估计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俯冲而上。
其实许惊雨有很多问题想问淮落，可是她又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在原地绕圈想法子。
这处密林是设了结界的，要想突破结界，除了那处悬崖边上的缺口，就剩下……化怨气！
她立马把想法告知淮落，他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解了怨气便能化开结界，但是我们一没足够的灵力支撑，二没工具法杖来超度亡灵。”
许惊雨捏了捏手指：“我是神女，你忘了吗？”
淮落看着她，眼底缀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许惊雨向淮落借了那把黑刃来，淮落急道：“用我的血吧！”
许惊雨摇头道：“你的血不管用，只有我的血方能起陣。”不再犹豫，她用剑划破掌心，用鲜血画了个祭神阵，两只掌心贴在符阵上，顿时金光大起。
她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小臂一样长，站在符阵内，仰头望向天边一团黑雾，那是怨气化作的黑雾，带着无边无际的仇恨。
她深吸一口气，祭神陣如祭神台，她踮起脚尖，右手执树枝，旋身而动，那根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飘向那道黑雾。仔细看，能察觉到她指尖在颤抖，此刻的她，没有重重华衣，没有六环法杖，没有珠钗锦带。
惟一身灰扑扑的衣衫，一根木簪子挽半发，青丝飞扬间，从地面上飘来的绿光围在她身边，绕着圈上下舞动，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纷纷靠拢过来！
她手里的树枝金光越来越盛大，腰肢纤细柔软，旋身挥袖，举手投足间皆流光溢彩，那些绿光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些绿光飘向黑雾。浓重的黑雾渐渐淡了，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黑雾散去，重见天日。
下一刻，鸟雀纷飞，天摇地动。
结界裂开一条碗口大的缝隙，一只温凉的手贴在她背上用力一推，把她推出了结界。
许惊雨回过头，看着仍留在结界后的淮落，错愕不已。淮落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她看清了几个字：“等我回来。”
最终，结界被关闭，她穿过结界，回到了那座红色的建筑物——国色天香楼。一踏进去，陌九、鬼女和雨神大人皆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雨神大人捂脸：“哎哟，你个倒霉孩子，去哪儿滚了一身泥回来！别靠近我！别靠近我！噫？那个小孩儿呢？”
鬼女捂眼睛：“你刚干什么去了？嘴巴都肿了？！”
许惊雨回过神，转身看向身后空无一物的红瓦白墙，头顶上有细细的碎石落下，众人抬头一看，梁柱屋顶、红墙瓦砖裂开无数道细细的裂缝，脚下忽然震动得厉害，所有东西倾斜着倒塌！
“地动了？”鬼女吓得钻回了伞里。
雨神道：“是幻象快消失了，创造出这座建筑物的人恐怕妖力大损，这座建筑要倒了！撤！”
逢魔施然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唇角微扬，从口中轻逸出一声轻笑。
砰的一声，手中的茶杯被他摔了出去，碎成几瓣儿。
“好，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雨还在下，紧闭的窗户透不进一点光，唯有雨声穿透一切砸进来。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他抬眼一看，淮落一袭墨衣长身玉立，挺直着背脊遥遥走来。
逢魔又是衣袖一甩，将桌上的雪盏紫砂壶皆摔落在淮落脚下，他托着腮望着他，嘴角边漾着一抹诡异的弧度。
淮落跨过碎片走进房内，墙上陈列着不同的紫电清霜，每个都是上好的宝物，其中不乏上品神器。除了这些，东墙上还有一排悬挂的兽皮，毛茸茸的，连着血筋完整剥下，让人看着就觉得不适。
废话不多说，淮落单刀直入：“灭神、天书、死魂这三件事我能帮你办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放过她。”
闻言，逢魔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淮落：“天书在陌九手里，我能帮你拿回来。若想灭神，以你现在的身份，即上不了天界也近不了身，我能替你代劳。至于死魂……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能找到它。”
逢魔：“三个月的时间太长，我等不了。”
淮落：“三百年来你都能等，区区三个月而已，为何等不了？”
逢魔：“好，行，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尽快提着雨神的头颅来见我。第二，三个月时间太长，一月内我要见到天书。第三，你不能伤害死魂，三个月，你记住，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嗯。”淮落通通答应了下来。
淮落双手抱臂，眼带戏虐地看着他：“你能冲破红莲斑纹印，是挺让我惊喜的。是因为她吧？”这话问得就像八卦少女一样，淮落没有理他，转身离开。
屋外雨水越下越大，冲刷着沾满污泥的青石地板。黑沉沉的天空上划过一道流星，转瞬即逝。逢魔依在门框上，举起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捻着一条虚无的线条一样，眯着眼睛盯着淮落缩得小小的背影，笑得恣意洒脱，喃喃自语：“……可惜了，指尖操控着的木偶不听话，死不足惜。”他拢着五指，轻笑一声，口中数着：“一、二、三、四、五……五根线，皆在我掌控之中。”
他轻吹一声口哨，心情舒畅很多，又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血海尸山，国破人亡，毒魔狼怪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阴雨绵绵，雨水冲刷不掉地面上干涸的黑血，更洗不掉心中的罪孽。他还站在那里，遥望从前，好像有个白衣飘飘的人仍站在远方，温润如玉，长身玉立，美憾凡尘，仿佛随时羽化成仙一样，凝望着他。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雨停了，天晴了，风也止了，好像幻象里的那个人跟着风雨一起消失了，他凝望了许久，才转身回了屋里。
第18章 第十八章
陌九和雨神大人回了天界。
临走前，雨神大人交代：“你们好好休养，择日，我将帮你把体内的妖丹取出来，一直搁在你体内也忒危险了，哪天再来这么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陌九欲言又止，最后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跟着雨神大人走了。等他们都走后，身边一下子清静了不少。
许惊雨在黑暗中，幽幽叹了一口气。翌日，淮落居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许惊雨什么都没有问，她和淮落一路走到镇上，她寻了个山头，将乾坤袋掏了出来，把那颗珠子埋在泥土里，让这颗珠子的主人，魂归故里。
风卷着落叶纷飞而来，茂密的树丛随着风沙沙地吹，像一片海浪声。许惊雨又挖了一柸土将那颗珠子埋得严严实实，“希望你以后能够遇到更好的自己，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淮落扶着她站起身，许惊雨忽道：“阿落，如果你……算了，没事。”
她向前走，阿落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没有什么如果，公主殿下，阿落说了护着你便是护一辈子，下下辈子，永不食言！”
许惊雨噗嗤一声笑道：“你怎么这么认真呢？谁说要你护着一辈子了？”
淮落急得向前一步，双手紧握成拳：“我……我说过的，我护着你，我护着你一……什么？”许惊雨小声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
细听之下，她说：“不过一句戏言而已，你别太认真了。”
许惊雨没有回头，看不见淮落浑身颤抖，面色苍白的模样。一句戏言……一句戏言……一句戏言而已……那么他这么多年来的守候，又算什么？
今日中元祭，回程途中经过一家小铺，卖些元宝蜡烛，许惊雨进去挑了些上好的贡香，直奔后街。
那里聚集好些村民在烧元宝蜡烛给路过的孤魂野鬼，此时不过刚刚夕阳西下，能看见三三两两的黑影也聚集在此处，贪婪地吸食香烛。
许惊雨点燃一支上好的黑沉木贡香，霎时间有好几道黑影激动地将那支贡香团团围住，要放在平时，这些孤魂野鬼是没有机会享用这种上等贡香的，也是许惊雨偶然想起今日是中元，便买了几支让孤魂野鬼们解解馋，权当事先贿赂了，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能看在这些贡香的份上帮助她。
后街有一间小茅房，是一家食肆铺子用茅草棚盖出来供自家人来方便的。许惊雨走过去，在茅房前又点了一支贡香，很快的，那支贡香的烟缓缓飘向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食着这道烟似的。
有个食肆铺的小二来上茅房，猛地看见有个漂亮姑娘蹲在自家茅房前点贡香觉得又惊又奇！
小二问她：“姑娘，你怎么在茅房前点贡香呢？这不糟蹋东西吗？”
许惊雨冲他笑了一下，直迷得小二神魂颠倒，她道：“你们这家食肆刚开业吧？近来生意是不是很不好？”
小二瞬间瞪大了眼睛，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们老板刚开业还不足一月，明明隔壁两家食肆生意都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就一个客人也没有，我家老板整日在店内拍苍蝇，愁得头发都快掉完了！姑娘，您是不是有何高见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淮落提着待烧的元宝纸钱在一旁等，许惊雨看了他一眼，脸色白白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得不行。她低垂着眉眼，晃了晃神，才对着小二说：“高见是没有，只是想和你们说一声，你们铺子后面这个茅房不干净。”
不干净？意思是有脏东西？！
“哎哟！哎哟！” 小二极其夸张地远离那家茅房好几米远，心有余悸地指着那茅房问：“里边有脏东西？”
许惊雨沉吟半晌，道：“确实是，但是我觉得里面的东西不会害人。在你们食肆开张前，已经连续开了好几家店了，可是最后都倒闭了吧？”
小二一直点头，说在他们之前还开过几家店铺，有玉石铺、当铺、画坊等等。这家食肆是他们老板在一个朋友手里接手过来的，初时根本不知道曾经有被接手过几家店铺，甚至均以关门大吉结束，要是早知道，他们老板也不会贪那么点便宜的租金而选择这里了。
许惊雨对他说，这茅房里的脏东西其实不会害人，它也挺可怜的，生前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某些高人将魂魄压在了臭烘烘的茅房里，出不来进不去的。这些鬼魂并不会伤人，就是会给店家带来些厄运，比如家宅不宁、头疼脑热、生意惨淡之类的，像之前几家店铺一样生意做不起来而已，实在是最无伤大雅的损害了。
她让店小二打开那扇门，果然在里头看见一个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的鬼魂，神情呆滞，但是瞧着眉眼却是极其俊秀的，整个鬼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视觉，看来是困在这里太久，即将魂飞魄散了。
许惊雨道：“从现在起，这茅房你们不要再用了，同时找一把锁把茅房锁起来，它不害人，只要停止使用茅房你们的生意是能渐渐回笼的。”
店小二听得喜出望外，道了谢后忙跑进食肆内找老板详述！许惊雨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困住鬼魂的东西，却瞧不出什么眉目来，淮落从她身后绕过来，道：“是千斤坠。”
“什么？” 许惊雨看了他一眼，不过一瞬，又转过脸不再看他：“千斤坠是什么？”
淮落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淡淡道：“一种法器，圆头方底，头似龟，身似龙，上面刻满了梵文咒语，以困住灵魂为主。被困住的魂魄无法自己解咒，只要解不了咒，就永远无法解脱，这是一种不伦不类、极其残忍的上古法器。看样子，这个魂魄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魂魄已经渐渐透明，困住他的人很厉害，它上半身浮在地面上，下半身困在泥地里，让它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了，终生困在茅房里，让它吸食人类的秽物，痛苦地存在着，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许惊雨听得心头发颤，简直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问：“我们能救它吗？”
淮落摇了摇头：“救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帮不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了解？” 许惊雨站起身，他们身高差别挺大，站直了也只堪堪到淮落的胸前，她直视着他：“你遇过这种法器？”
她试图从淮落的眼里发现些什么，但是淮落只是淡淡一笑：“偶然间读过书籍里这类法器而已，因为很特别，所以记住了。
后街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光了，留下一地焚烧过的纸钱烟灰飘在空中，卷了风，卷了尘飘远了。有道白光跟在许惊雨身后，淮落狠狠瞪了它一眼，那道白光一惊，颤颤巍巍的飘远了。他看着许惊雨的背影，眼神幽深，眼中的光起了又灭，胡思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