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沉萱问。
“为什么?”谢风息重复一遍,忽然扬唇大笑,差点笑得直不起腰,她的手搭在沉萱肩上,眼睛眯起,轻盈地道,“上有孟师姐,下有你,我虽然入了元婴境,可前途无望,还不如去死。沉萱,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抢了我多少东西?不过也罢,你是我师妹,我照料你是应该的,以往我都不计较……只不过这一次,也让我看看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吧。”
沉萱难以理解她。
“我求道中途,受困在此,只想寻欢作乐。”谢风息笑着道,“你知道最让我高兴的是什么吗?就是把他按在怀里时,他哭着喊你的名字,向你求救,可是沉师妹,你却救不了他。”
沉萱默然片刻,似乎思考了许久:“我要你好好待他。”
“放心,我会让他重新喜欢我、爱慕我的。”谢风息走近几步,手指轻轻掸了掸沉萱的衣衫,讽刺道,“师妹,我早就说过,你只爱你自己,真是个伪善小人。”
沉萱后退半步,语调冰冷:“那你呢,疯女人。”
这些年以来,即便在孟师姐面前,她们两人都是貌合神离,更何况在私下,沉萱就更不会去主动打听谢风息的事情了。
此事她虽牢牢记得,但却难以宣之于口,只能缄默,过了半晌,才忽然道:“二郎,我替你杀了她。”
明无尘并未感动,只觉得这是一种根本没意义的怜悯,他道:“有朝一日,我自然会亲手杀了她,也会亲手杀了你!在我眼里,她虽然不可理喻,万死不足泄恨,但你也一样,跟谢风息没有什么不同。”
说罢,他便重新放下面纱,不愿意再看沉萱一眼,而是躲在贺离恨身边,靠在贺郎君身边流眼泪。
贺离恨刚想要规劝他,为这种人流泪不值,仔细哭坏了眼睛,话还没说出来,一旁的小惠便道:“主君放任他吧,人总有发泄之时。”
贺离恨先是点头,而后又扭头看着小惠,目光疑惑,今天的小惠姑娘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可他目光转过去,小惠却目视前方,脸上胭脂红艳,唇红齿白,目光跟陶瓷人偶一样,莫得感情。
明无尘不跟她动手,一旁的孟琨玉却按捺不住,她快要被这两个师妹给气死,要不是已经返老还童,打不过沉萱,恐怕现在就能清理门户。
即便打不过,孟琨玉周身也剑气凝聚,汇成令人胆寒之气,几乎一剑就能让沉萱重伤。而站在不远处的昆吾剑仙却眉睫未动,合手躬身,向师姐请罪。
这剑光将出未出之际,一道滚滚清光笼罩而来,将无尽锋芒按下去,一个清朗男声从外响起:
“萱娘走得太急,我原以为是结姻亲之好的清源剑派出了问题,所以赶来相助,没想到遇见孟前辈动怒,只是萱娘再有错,也是怜衣的妻主,孟前辈岂能挥剑说斩就斩呢?”
话音在殿内反复回荡。
清光一卷,剑意锋芒仿佛被无形的波涛裹挟着,化刚为柔。一个男子站在沉萱身侧,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
这位正是沉萱的正君,无极真君魏怜衣。
怜衣此名出自于一句描述夫妻恩爱之诗,说是一对道侣成婚百年,夫君寿尽之时,身形纤瘦,弱不胜衣,他的妻主在床头榻尾照顾左右,不离半步,夫君死后,妻主也大病一场,跌落了几个小境界,见到夫君的故衣,便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魏怜衣的年龄比沉萱要大几分,但也是芝兰玉树,气度不凡。他站在沉萱身侧,不仅外貌相配,似乎还能给予沉萱无限的支撑与后盾。
孟琨玉道:“她是我的师妹,我要教诲她,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魏怜衣先是对沉萱低语几句,随后抬首道:“这未必就是萱娘的错,何不等谢元君归来,询问清楚再说?就算萱娘一时不察,耽误了这位……嗯,二公子?那也是她心中爱慕怜衣,不负怜衣的缘故,请孟前辈海涵。”
这话别说孟琨玉了,就是贺离恨听着都感到无语,他审视着这个四年找段归七八次麻烦的无极真君,喃喃道:“脑子里只有恋爱吗?还是只有自己的妻主?这昆吾剑仙也不像个会说话的……”
他坚定地觉得,自己被梅问情蛊惑,是她嘴甜温柔,手段高明,陷入这种人的罗网,属于是一时不察,情有可原。
但被沉萱这样的蛊惑了脑子,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魏怜衣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逼问了数次、被确定已死的前任魔尊就在此中,此刻仍面带笑意,一派温和,语调如沐春风地道:“孟前辈,既然你这里客人也多,不如我们坐下喝一杯酒,吃点东西,慢慢从长计议吧。”
他唤一声孟前辈,那是礼貌,孟琨玉就是再怒火难消,但她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这种情况,又能撑几年呢?只得给无极真君面子,缓和冷硬的神情:“如此也好,真君你其实也该好好尽尽自己的本分,规劝一下你的妻主。”
魏怜衣行了一礼。
这极为僵硬的气氛,居然就这样缓和了下来。孟琨玉用手掐了一下眉心,吩咐弟子道:“你们接待一下客人,等谢风息那个孽障回来。”
周遭剑修领命而去。
一时半会其实等不到谢风息。
梅问情心知如此,却不多言。她与贺离恨共坐一席,姿态亲近,一看便知是一对佳偶,仿佛对清源剑派的“家事”丝毫不过问,只是在茶点上用工夫,给贺郎挑点好吃的。
贺离恨胃口不好,吃不下这些甜腻东西,然而梅问情如此关心,他实在不好意思不吃,皱着眉头尝了一点儿。
她问:“有没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