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云霄中的修士们便面露遗憾之情,但并未强求,皆是恭恭敬敬的起身行师礼,尊道祖为师尊。
但实际上,这师礼也不过是表面的名头,阴阳道祖不曾真正收过谁为徒,也不曾将谁纳入膝下称作徒弟,她只不过是不计较这些而已。
此次讲道结束后,为天下开蒙传道的玄黄功德之气便升腾而起,随着整个大千世界的欢欣鼓舞而落下,流入她的手中。
梅问情将手里这些功德之气捏成糖丸,然后放进自身开辟的空间里。她站起身踏入云霞间,所过之处形成阴阳二气缠绕的图样,一路铺展到天宫之中。
啊……一点也没意思。
才分别一时三刻,梅问情已经开始想念贺离恨被逗得脸红的模样了。
她自然知晓这是幻术,只不过施术者本人估计也不知道阴阳天宫这个所在。即便是在她座下听道之人,也大多是众门派隐世不出、潜心修道的祖师们,比如魁祖一类,而真正热热闹闹、波澜起伏的修真界,反而与阴阳天宫毫无干系。
她进入天宫之内,见到一人转动着手中佛珠,含笑向她点头:“要让你回来一趟,真是千难万难呐。”
梅问情道:“就算急着想见我,也不用拨弄人间的因果,在幻术中见我吧?”
“道祖真是洞明世事。”拨弄着佛珠的比丘尼道,“这可耗费了我的好大的力气。你没第一时间就破术而去,是贫尼之幸。”
她伸手指了指面前这盘棋,梅问情随意入座,与她续了下一手,头也不抬地问:“有事要跟我说?”
“无量寿佛。”比丘尼宣了一声佛号,“你身上的禁制……”
梅问情眉峰一挑,向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与在人间不同,不止她身上现有的这几道金纹,连同这件紫色道袍的每一寸上都隐隐透出封印禁制的金光,一道一道覆盖着道衣,令人见之生畏。
“怎么了?”
“这上面任何一道禁制,足以将一只横行无匹的大妖打回原形。”菩萨道,“我是要提醒你,你身上的禁制不可再多了。否则……”
她迟疑了一瞬,梅问情却面色不改,目光依旧注视着棋局:“说下去。”
“否则不仅想要的得不到,且连你自己都要惹上更为棘手的麻烦。”菩萨说完,又补充似的,“也是我多嘴,无法不垂念苍生,这大千世界由你而创,生灭自然在你一念之间,不该我来管,只要你不在乎……”
“好了。”梅问情道,“下棋。”
她没有发怒,依旧温和平静,但比丘尼却一息间心口一颤,有一股呼吸不畅的可怕之感,连她这个境界的神魂都倍感压力。
道祖并没有特意针对,在她这种满身禁制的情形下,只稍稍不悦,居然就能令人心惊肉跳。
两人只走了五十手,比丘尼便投子认输,败下阵来,她背生冷汗,心神不宁。梅问情见她如此,也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不太愿意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牵连旁人。
她向后倚坐,放松了一下身躯,笑了笑:“胜之不武,吓着你了。多谢菩萨的提醒,这破地方我实际上不爱来,下次想我了,可以约在别处。”
此言说罢,梅问情伸手敲了敲棋枰,周遭的一切便如流水般褪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周仍是人丁寂寥的小镇,她抬起头,见到面前不再是鬼打墙,而是一间棺材铺,外头挂着纸幡和灯笼。她撩起长长的挽联走进去,见到一列列整齐排布的空棺。
这似乎是棺材铺的后门。
既没有迎客之人,也没有那个可怕凶残的邪祟,连跟邪祟串通一气的裁缝娘子也不在这儿。她从容向前走去,因为对贺离恨颇有信心,所以担忧之情并不是很强烈。
才走了两步,右侧边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只不过都是一蹦一跳的。她转头望去,见到一队被丝线纠缠在一起,浑身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蹦蹦跳跳地过来。
这群尸体双眼紧闭,身上的丝线有的仍在,有的已经断裂。他们跳到梅问情面前,跳不过去了,抬起的手臂直戳胸口。
“啧,怎么还耍流氓呢。”梅问情感叹一句,戳了戳为首那具尸体的肩膀,这一队破烂跳尸便倒下来,浑身溢散着被蛇刀披散了的魔气,在地上碎成血肉。
“贺郎下手也太凶残了。”梅问情向前走去,自言自语道,“脾气这么坏,我可哄不了。”
她一路走了,见到七零八落的跳尸,被砍碎的花瓶和架子,满地凌乱的寿衣花圈,整个棺材铺仿佛被人全拆掉了。而走到棺材铺的正中时,一个胳膊腿都碎成一截一截的木偶倒在那里,它四肢凌乱,眼里流泪,口中麻木重复道:“她没死,她没死,是我骗你的,她没……”
嘎吱。
梅问情一开始没注意它,一脚不慎踩到木偶的脸上,它脸一歪,碎了。
“我当然知道他没死。”梅问情道,“不过你倒是把他惹得很生气。怎么被砍成这样。”
此刻,自信从容的梅先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继续向前走,路上有更多尸体,有的零碎地线都穿不起来,有的已经被砍成了肉泥,面目模糊,景象凄惨,血泊如流。
梅问情越看越不对劲,终于有些迷茫起来:这魔气劈砍痕迹,必是贺郎无疑,到底发生什么了?
梅问情加快脚步,沿着地上混合的血迹向前,越走越心中不安,直到她踏进棺材铺正门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