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贺离恨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而后便用膝盖轻轻撞了她一下,正好蹭到她屈起的腿上,像是委屈地控诉她,不要这么胡闹。
梅问情全当他在撒娇,指尖掠过发丝,捏着他的耳垂:“把刀放下去,硌得慌。”
贺离恨清明尽失,素来冷静理智无懈可击的脑子都被搅浑了,迷茫地想着——我明明平放着、怎么会硌到你?但边想着,还是探手将魔鞘卸下去。
他只是卸下刀鞘,梅问情却手底下一点儿也不留情,顺手推到边儿上去,可怜的蛇刀便被她没轻没重地坠在地上,晶体材质发出叮地一声,像是弹琴时的低鸣。
梅问情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她臂上的披帛紫纱滑落下来,跟榻上的丝绸混在一起,轻纱间仿佛闪着亮晶晶的星芒。
她懒洋洋地甩掉披帛,看了一眼地上的刀,按着贺离恨的肩膀又低下来,笑眯眯道:“真听话,但你硌人的刀,可不止这一把啊?”
这已经跌破了他的耻度,没法再接话下去,贺离恨攥住她的袖子,一声不吭,视线压在那盆兰花上,一个字儿也不想跟她说。
“好郎君,看看我。”
她用手把他的脸捧过来。
贺离恨的呼吸都要停了,他的目光接触到她的眼眸,望见一双清澈、温柔、盛满笑意的眼,蓦然间便有些忍不住,心里一股股地翻涌着委屈,却不知道这委屈感从哪里来,只觉得再多的克制都没有用。
他的嗓子都压低下来,语调里有点儿哽咽:“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骗你啊。”梅问情安抚地摸着他的脸颊,“我一直等着你呢。”
“不,你就是骗子。”
贺离恨把她推开,挪到墙根底下去,跟她形成一个对角线,他低着头看向自己被弄乱的腰带和带子上的装饰和香囊,手指攥紧,又松开,再度紧紧攥住。
梅问情凑过去,这张清雅美貌、姿容绝世的脸越是靠近、杀伤力便越强,她问:“我骗你什么了,难道是骗走了贺少侠这颗多年不动如山的心?”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轻轻地点了点他胸口。
贺离恨觉得她肯定在开玩笑,她肯定没有当真,梅问情才不知道自己说对了没有。
他的手被她一点点掰开,两人的手指又握在一起。
梅问情轻轻地亲他的眉心,悄声:“你真没有想我?”
“……想你。”他终于舍得开口。
这张嘴比在人间的时候还难撬。梅问情还真想把手伸进去,拨开他的牙齿和软舌,让他顺顺当当地说出话来,哪怕让他咬一口都无所谓。
可她心里对这个人疼得很,自然干不出那种强迫之事,只是将这句话又问了几遍。
一开始,他还沉默着不答,让她温软声调地哄了几句,贺离恨那股委屈之感在心底翻涌,眼眶泛红,声音带着点哭腔,几乎忍不住发颤的尾音:“……我想你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指节,用力到有些失控。而后靠在她肩上,很小声地抽泣了几下,就立马止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说。
“怎么可能,绝对没有。”这话说得太惹人心疼,梅问情心中软成一滩水,温柔地安慰他,“我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的,我一发现你来了,就立刻赶回来见你,这不是很快就遇上了么?”
贺离恨不说话,用力地抱着她。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的情绪收敛平复。可两人挨得这么紧,他的依赖感伴随着魔蛇契约的影响一同发作,半点也不想分开,一旦梅问情稍微有要动的迹象,他就用那双眼角泛红的双眸望着她。
谁能想到方才还在楼下残酷冷漠,动不动砍人手脚的金丹魔修,此刻腻歪成这样。就算梅问情知道他要强,也忍不住觉得此时的贺郎,说得上是楚楚可怜四个字了。
她亲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湿意,低声:“都怪我不好,又让你伤心。”
贺离恨这副模样太招人疼,视线落在他身上,便舍不得移开。他埋在梅问情怀里,用她的袖子擦眼泪,等一切委屈全宣泄出来了,哑着声道:“还要么……”
“什么?”
“就是……另一把刀。”
梅问情怔了一下,这句话在她脑海里转换了一下,明明是她自己做的比喻开的玩笑,可从对方嘴里一说,这玩笑的诱惑程度加深了不止一点半点。
“我的郎君。”她说,“这叫参悟大道,领略阴阳之理,如此自然和谐的一件事,怎么能舍弃。”
贺离恨耳根红透,喉结滚动了一下。
“而且你这刀法……让我看看,到底退没退步?”
那截早就被抛弃在一旁的披帛紫纱,随着榻上丝绸软毯被搅成一团,最后又被很无情地拨弄到了地上,覆盖在了蛇刀的魔鞘之上,上面凝涸着滴落的水液,留下一点儿淡淡的斑点。
碧游域的昼夜极长,是人间的两倍,两人久别重逢、共参大道,大约到了午后时分,外头下起绵绵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