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本来不值得任何多余的思考,只要他用妖力将枝见体内的瘴气卷走就可以了,尽管她身体还会虚弱几天,但可以用药调理回来。然而奈落很快就遇到了一个难解的问题。
他的妖力根本无法调入枝见的身体,甚至不是被阻隔在外,而是碰到她的身体就溶解了,可既然如此,瘴气又为何能侵入她体内呢?
随身携带着四魂之玉,拥有无法被妖力侵袭的身体,还凑巧出现在人见城少城主身边。奈落立即有了阴谋论的怀疑,他是知道她会剑术的,从她偶尔握刀的姿势就能窥见这点,但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在枝见陷入完全的昏迷后,他旋即便发觉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与原本考虑的大相径庭,而且这次与另外那两个分丨身显然不可能有关系了。
令奈落难以忍受的是,他的这颗心似乎在向着人类之心靠拢,因此在面对目前的情况时才如此的焦虑不已,可现在四魂之玉他已经得到了。想到这里时奈落才喃喃自语了一句,俯身凑近过去。此刻枝见的眼睫毛在轻颤着,看起来像在装睡,更像是在发梦,他松开手……将四魂之玉放在了她身边。
而奈落不清楚,就连晴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的是,由于瘴气的伤害实际上被世界判定为一种负面状态,类似于是游戏里的debuff,只是在蹭到后就挂在她身上了,而瘴气又不能算是真实伤害,反转术式没起作用的原因是她根本没有受伤,却又一直都在受到这个负面状态的影响。
既然他都对此并无方法,换成普通人类就更不可能去除他的瘴气之毒,奈落的眸色郁郁,做到这里差不多也足够了吧,他反问自己,最后还是将她抱起让她好好躺在了榻上,从她的鬓角处割下一小束碎发,凭借之前意外吞下的血液为媒介建立起了一层并不那么牢固的契约,问出了她的姓氏。
妖怪的契约方式很多,但名字的确是其中最独特的一种。哪怕她的确是怀着某种阴谋来到这座城中,她不可能预料到自己的到来。奈落缓慢地用指尖摩挲着仿佛只是熟睡过去的少女的脸庞。
……很快这也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和四魂之玉一样。
没有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太久,晴世再次开始做梦的时候,梦见奈落对着她露出了恼怒不已的表情,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关于名字的内容……不对。
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止是梦,似乎是她在昏迷过去后又隐约体察到了周身发生的事,只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已,说不定因为她不是枝见本人才能有这种特殊待遇,但也可能是和枝见那个奇妙的能力有点关系。
晴世现在对奈落的了解比最开始的时候可要多得多了,他拿到了四魂之玉,应该会选择自己变为妖怪吧,她想,可未来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半妖,四魂之玉也被破坏成了碎片……看来中间还额外发生了很多故事。
毕竟她了解的是过去的奈落,未来的奈落可能早就变得不同了,但无论他怎么样,那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在怒意稍稍平息下来之后,奈落摆出了他最常摆在脸上的那副阴恻恻的表情,一看就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样子,不过都生气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是忍着没直接把她解决掉,晴世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也觉得这是件很令人诧异的事。
接下来……他好像是用某种方法把身体内的精神和□□分离开了?晴世看着他的动作推测,没想到奈落还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可现在身体里是她的话,既然精神体被分离出来了,那她应该就会回到现代去吧。
谁知道结果和她料想的完全不同,被分离出来的精神体暂时还在熟睡着,但她仍然拥有三上枝见的外貌,这让晴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虽然当时她来到平安时代的过程就很突兀,莫非是原主没有遭受任何意外,还一直待在身体里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代行其道的行为就显得不太道德了,可原主情况正常的话,她就算进入了身体也无法占据主导地位才对。而现在原来的枝见被分离后,她应该还会被留在身体里,看起来她和原主的精神体似乎被算作一体了……
晴世从自己的沉思里回过神时,才发觉奈落已经把枝见的身体带离了屋子,很显然她自己是随着精神体存在的,根本无法感觉到另一边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只能等待着奈落再次回来。
奈落这一去就让她们等了太久,在守着枝见的精神体的这段时间里,晴世才发现她看起来和五年后她意外借用她的身体时的状态没有差的太多。
她不怎么从这种视角打量枝见,因此忽的看到才会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将现在的她和五年后对上了号。长得差不太多是其中一点,此刻身为精神体,或者说身为魂魄灵魂体之类存在的枝见,已经开始由内而外地透露出虚弱苍白的气息了。原来是她在这个时候留下了病症。
奈落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样东西,是几张空白的符纸和一个陶土偶人。那些符纸被晴世优先留意到了,看起来像是要留着有什么用,又像是用不上了所以带回来的,她好像以前也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人有的时候是会产生“过去好像发生过这种事”或者“那个我曾经见过”的错位既视感,考虑到自己每次疏忽造成的结果,晴世还是停下来专心思考了一会儿,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在现代会接触到的东西,于是她又从与上次来到平安时代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
她认识的人里,弥勒倒是会用符咒,上回也在她面前用过,毕竟符咒这种东西基本总是大同小异,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觉得有点熟悉吧,她想到这里才不再留意,转而去看那个陶土偶人。
制作偶人的那位可能没有在外形设计上太用心,这个偶人的身体与四肢做的都很粗略,脸上也没有刻画任何五官,看起来更像只是用陶土堆出了一个人形,在晴世想到人形可能代表的含义,动作微微滞住时,奈落就随手把那几张符咒收起,将偶人放在了保持精神体的枝见的身边。
在他将手按在偶人身上,画了几道不知道是什么的文字后,一阵吸引力凭空传来,那具偶人很快就将枝见的精神体收于其中,并且外形也彻底地改变成了和此刻的枝见完全相同的样子。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她不清楚奈落将她的灵魂与躯体分开到底要做什么,这样至少相当于让她穿上了衣服,在精神和躯壳的研究层面多少有点造诣的晴世也清楚一直暴露在外的精神体会面对多少威胁,但是这种情况同样很不妙。
她无声地注视着奈落为这一切做了收尾,将枝见的精神体锁在偶人中,恍然间回想起之前犬夜叉曾经和她说过,在她身上有和母亲差不多的气味。
她对犬夜叉的父母都不太了解,但是他既然是半妖,又是标准的人与妖生下的孩子,虽然还是她的推测,毕竟妖的寿命比人要长太多了,其中一方会找到某种手段把另一方留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当时他口中的“气味”,恐怕就是指通过某种手段强留世间的亡者的味道了,与□□分离的精神体自然算不上跨入死亡的状态里,但被奈落放入一个死物中却毫无疑问能给她带来这种影响。
在他的动作全部结束后,晴世就有了要陷入昏睡的预感,估计是为了让她睡过去以后好在新的身体里醒过来,但被放进偶人里的她,就算醒来也很难算得上是个活人了。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做好了失去意识的准备。
就在她“睡着”之前,晴世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分不清距离是远是近,更像是晴世在和祂对话时的情景,那声音直接在她的耳边、不,现在这种情况或许应该说是……那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新年第一天,我,爽快地咕了!(其实有在补存稿)(码字的时候差点一手滑打成伏黑甚尔占据了电视看春晚,有画面了我也蚌埠住了……)
放在今天的更新里说有点太迟了,但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八十九章
到底是谁在哪里提示着她呢,还是说那真的只是她自己心里另外的一种想法?晴世集中精神想听清楚那个声音,好不容易才听清了只言片语,此刻,她在自己耳边说的是——
「不要……不要关起来。」
陡然从如同长梦般的昏沉中惊醒过来的那一刻,晴世还没缓过神,仍然沉浸在听见声音那一刻的恍惚里。那个声音对她而言太特殊了,甚至让她心里隐约升起荒谬感,觉得自己像是触摸到了某种禁忌的平凡人。
她迷茫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时才愕然地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是在家里的书房中,就坐在办公桌前,桌上的笔记本还摊开着,上面的内容她还有印象,是自己在忽然被送去平安时代之前刚刚写下的,此刻最后一行笔迹还没有干透。
太长时间游离在外让她对周围原本非常熟悉的环境都产生了些许的陌生感,晴世花了点时间梳理好自己混乱的思路,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的确是真实的,而不是什么妖怪制造的幻境后,她微微侧过脸去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钟表盘里的指针轻盈地摆动了一下,从四点整指向了四点零一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她暂时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又正好在这时候有人敲了她的门,沉默片刻后,晴世还是出声应下了。
在听见她的回应后,向来很听她话的累才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他是来和晴世说之前留给他的工作的完成情况的,他的乖巧和伏黑甚尔的懒散作风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样是为她工作,伏黑甚尔就属于不出什么状况就懒得次次都过来和她汇报的那种类型,最近又总是神出鬼没的不常在家,但毕竟他也是把工作完成了,晴世丝毫没有要花功夫规范他行为的意思,顶多是拿捏着契约让他多坐下几次。
“我都做完了。”累用他独有的那种慢条斯理的语调,将之前晴世分配的工作又重述了一遍,晴世对这个孩子向来比较放心,她此刻更在意别的事,反而没太认真去听累都说了些什么。
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也并没有变,还停留在由生死亡,准确来说是回归到身体里来的那天,晴世在那天早上提前借由生这层联系提前知道了咒术界那边要出大事件,所以在书桌旁的日历上轻轻画过圈作为标记……之前由生因为星浆体事件的意外失联时那天她也这么做过。
可对她来说已经是“那一天”的事,似乎还停留在“这一天”,一切都还没有完全过去。晴世的心中倏忽间因为过去的经历与现实的冲突而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难道她只是趴在书房的办公桌上睡着了吗?可就算真的是睡过去,钟表显示的时间也根本没有变化,这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事。
“……姐姐?”将自己要说的话一股脑说完,却没有从她这里得到回应,累不安而困惑地呼唤了她一声,看来是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把余光从那些细节上收回来,晴世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又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抱歉,累。我刚才稍微走神了。谢谢你,帮了我很多忙。”
累还是觉得今天的晴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他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姐姐分明还很正常的……他皱起眉想了会儿,也没找出到底是哪里感觉奇怪,最后才轻轻嗯了一声,抿出小小的微笑,幼猫般充满眷恋地蹭进她的手底下。
原本他是可以得寸进尺地蹭进姐姐怀里的,可在上次他因为和伏黑甚尔的冲突主动变为青年的外貌以后,晴世就收回了他的这种特权。在那以后累和她也撒娇过好几次,但最后还是因为伏黑甚尔的搅和没能再拿回来。
哄好了累并看着他从书房里离开后,晴世才站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僵硬感,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个梦,甚至只是发了一小会儿呆。可在千年前经历的一切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比如见到了弥勒和还没有变成鬼的童磨,包括当时在人见城里和奈落相处的场景。
如果说那是梦境,她会做这么完整的梦吗?而且梦境里她做过的一切,似乎又都可以和之后她经历过的事照应起来,要说那只是她自己的臆想,那样的发展方式未免也太合理了,她更倾向于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晴世拿出了自己收在柜子里的四魂之玉碎片,它和之前相比起来倒是真的毫无变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最终还是认定,这块碎片大概是用了某种方法做了点什么。
她没有要自己一直留着这东西的打算,原本带着就是为了研究研究,倒是戈薇他们,似乎是想要收集齐所有碎片把四魂之玉拼回去的。做出下次想个办法把这片碎片送还到戈薇那里的决定后,晴世就把它又收回去了。
她坐回桌前,略作思索以后,提笔将千年前的几个重要因素简略地记在了笔记本上,并在情况不明的枝见的名字后面打上了问号。之后她的动作停顿了很久,才在问号后空了一格,又写上了“声音”这个意义不明的词汇。
在她沉思了许久终于放下笔时,一个朦胧但很熟悉的身影在她身边隐隐约约浮现出。晴世似有所觉地看过去,到看清楚那是谁的时候,她才径自微笑了一下。
而另一边的纱里奈对于晴世这里发生的事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知道,尽管就能力强度来说,最先被捏出来的纱里奈拥有的能力算是所有马甲里最强的,她对本体情况的知悉程度也比其他马甲都要深得多,但毕竟是个马甲,没有那么强的感应力。
通过由生那里的关系,主要还是得到了安娜的青睐,得以顺利进驻HOMRA的纱里奈成功在酒吧二楼安娜的房间旁边得到了一间自己的房间。她对居住环境根本不挑,所以在多多良歉意地说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可能比较简陋时,纱里奈只是呆呆地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而在这几天的观察以后,她迟钝地意识到,在王权者的地盘里,自己会受到的威胁似乎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大。就目前看来,王权世界里的和平程度已经超出她的想象……至少她的生活不像是要经常和咒灵打交道的由生或者动不动就要拿着刀砍鬼的奈重那样忙碌。
连续几天都准时被草雉投喂牛奶和小零食的纱里奈今天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附近来往的人群都根本不清楚这里是王权者氏族的据点,他们神色很平常地从这家店的门口路过了。
这几天里她暂时还没有感受到有污染出现,如今的生活中甚至没什么值得她用心考虑的事,所以很多时候,纱里奈的心里什么都没想。
草薙出云和多多良不是没有偷偷讨论过关于纱里奈的事,即便他们不常和小孩子相处,也能察觉到这个意外来到这里的孩子有时候的表现比安娜还要异常。在与吠舞罗的同伴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安娜和最开始被救出来时相比也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但纱里奈和安娜又是不一样的。
她不像是把情感收敛起来而不知道如何释放的类型,更像是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对周围的事也不太关心和在意,而在纱里奈独自坐在一旁并保持沉默时,她很容易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片了。
原本因为多出来的这个与王权者毫无关系的孩子而感到束手束脚的吠舞罗成员们偶尔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自觉忽略掉她,又不小心在王权的事上说漏嘴。但后续的结果大多是那些粗心大意成员在反应过来后又着急忙慌地找借口掩盖过去,而多多良和草薙不得不在边上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