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商场里的塑料模特,优雅,美丽,但不真实。
男人的个子很高,一身浅褐色的西装,手里握着一根镶嵌着的宝石的手杖,言谈举止很是优雅,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
黑泽律能够看破谎言的能力破解了那个那男人施展的障眼法,所以在她的眼里,那个男人没有头颅,从脖子以上的地方,是一颗犬类动物的头骨,诡异的是从他的头顶又延伸出来一对硕大的弯角的牛骨。
似乎害怕自己的模样吓到其他人,那怪物特意用红绸遮盖住自己的面,只是在看向黑泽律的时候撩起半边的红绸,那绸布底下只有森森的白骨和在眼睛的黑洞洞的燃烧着的红色的火焰摇曳着。
简直就是一幅怪物的模样,而且还做出了那样的伪装。
“你是谁?!放开知世!”
“知世……他是谁……”黑泽律下意识摆出防备架势,木刀出鞘。
“他是艾利亚斯,也是买下了我的人。”
“他就是那个买下了你的……世上唯一的魔法使?”
“是的。”羽鸟知世拽拽身边高大的男人的衣角,“别担心,她是我的朋友,是很好的朋友。”
“看到你过得不错,真的是太好了。”赤发翠瞳的少女那张被痛苦折磨得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如果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对生活彻底失去了希望,那么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女,则是从燃尽的死灰里复燃的那点火星。
虽然微小,但是只要再添加一把薪柴,就能够继续非常旺盛地持续燃烧下去。
不管是被妖精偏爱的少女,还是诅咒缠身的少女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所,所以他们彼此祝福着,将最美好的善意和祝福都倾斜在对方的身上。
看着两个人黏黏糊糊的高大的骨头默默地蹲到了墙角边,满满都是被忽视的怨念,他戴着手套的手攥住胸前的衣服,“知世,我不懂,为什么我的这里很难受。”
“抱歉,艾里亚斯,我和律聊得太投入了,并不是有意要忽视你的。”
艾利亚斯突然间起身将红发碧瞳的少女拦腰抱起,他相对知世来说实在太过庞大,这点在女孩缩在他怀里时尤为明显,然后一把骨头脸转向看向黑泽律,眼中的警告十分明显。
这还真是……满满的占有欲。
知世的十分熟练地揽住他的脖子,而且两人,姑且算是两人吧,他们对视时候,有一种脉脉温情,那种氛围说不出的微妙,温馨又和谐。
知世这算是驯服了一头猛兽吗?
一头会为了她向着他人露出爪子和利齿的野兽。
艾里亚斯的头骨蹭了蹭羽鸟知世柔软的侧脸,然后那张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骨头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是很享受对方的安抚。
“现在不痛了。”
黑泽律:“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
安抚好了艾里亚斯,羽鸟知世也向着黑泽律告别,随着告别他们的身下出现了一个耀眼的魔法阵,“这是传送法阵,我们很快就回去啦,不用担心。”
那个身形高大骨头单手抱着红发的女孩,另一手在魔法阵里将红色的丝绸重新盖于头颅上,缓慢地放下,那镶着金边的红绸慢慢地遮住了他的充满骨感的头颅,在魔法即将发动时,他给黑泽律留下了十分耐人寻味的话:“你的影子里,有别的东西。”
第二十章他的眼睛看到什么?
艾利亚斯.爱因兹怀斯。
荆棘与影子的精灵。
他能够化身为荆棘,亦能够在影子里穿梭。也就是说只要是在影子,那就是他的天下。可是今天,他惨遭滑铁卢。
影子,按照归属来划分就是各人的私有物品,它就像是人们所拥有的隐形的财产,很多人都拥有它,但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影子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它只能放在原地落灰,而不能将其当成自己的财富,如果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影子租或者是卖出去,估计会有很多的精灵会很快乐。
但是很多人并没有这样的意识,这导致他们只不过是拥有这些财产,却无法使用,或者是租赁、买卖。
不受主人允许的影子空间自然是对任何妖精都不予开放的。
可作为荆棘与影子的曾经的精灵,艾利亚斯的存在就相当于一把能开启所有的影子空间的□□,他在不管任何人的影子里,就像是鱼得水,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从理论上来说,绝大多数人的影子都会向他开放。
现在他遇到了一个少数,能够完全确定的是,黑泽律的影子拒绝艾里亚斯的进入。
那种排斥不像是拒绝他进入,而更像是她影子里的空间已经被占满了,没有多余的空间能够装下他的庞大的身体,可是他每个人的影子里的空间大小不一,艾里亚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不管怎么说,她的那影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占满了,不留一点点缝隙。
出于对羽鸟知世的保护,他可以算的上失礼地向着黑泽律告别。
除此之外,暗中似乎一直有人在窥伺着他,那种就连灵魂都能被看透的感觉竟然让他这个诞生于黑暗里的怪物都感觉到了恐怖。
不管是谁,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感到恼怒,同时又觉得有点害怕,害怕那双眼睛的人会伤害到羽鸟知世。
曾经什么都不怎么在乎的骨头,现在也会因为某个人而暴露出自己的软弱了。
这就是有弱点的感觉吗?
虽然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是甜蜜的负担。
他后知后觉地想道。
走吧走吧,最好同知世说一句,让她减少和这位叫黑泽律的女孩的接触,嘛,她大概率会不赞同他的意见就是了。
*
漂浮在半空中的风妖精伸展自己的翅膀,当看见那个站在路边的少女时,她本能地想要大声喊少女的名字,可是还没等飞出暗巷,声音也没放出来,它整只精灵就被半路截击了,声音一同被压抑在喉咙里。
“唔唔唔。”一只大手将它抓住,那宽大的手掌覆盖了风妖精的半张脸,以及上半个身体。
“嘘别出声,我可不想她发现我。”手臂弯曲,手的主人将风精灵抓了回去,高个的男人低下头,同风妖精对视,伸出食指抵在自己那粉嫩的唇瓣上,比冰还要蓝上几分的眼睛同它对视,纯白色的额发垂下几缕。
白发蓝眼,这个藏在黑暗里的人正是五条悟,他粉唇轻启,嘴角带着点笑意,“我还在执行任务,可不能和她见面,你就安稳一点,不要让她发现我的存在好不好?”
说完之后,他的眼睛直直透过黑暗望向那个女孩,湛蓝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冻在冰山之下。
半响,他看到那个女孩看了手机,然后急急忙忙地装了手机就跑。
低头再看风妖精的时候,它还在颤抖着身体挣扎着。
又弱小但是又不甘放弃。
“抱歉。”他道了声歉,然后松开了风妖精,小小的风妖精终于重获自由快乐地笑了。
“除此之外,你不能告诉她我知道你哦。”五条悟将风妖精抓得更近,对上它那双黑色里镶嵌着金色瞳孔的眼睛,“如果你把我的存在说出去了。”
抬手就是一记反转术式—赫,他的术式像是激光炮一样地撞击在地面上,火光过后留下的是像是一个火烧过一样的深坑。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啊!
他松开了风妖精,后者颤抖着身体,在空中飞得晃晃悠悠,视线落在四分五裂的水泥地,它的翅膀一软,差点从空中跌落。
风妖精的脑袋可没有人类做出来的水泥地面那么坚固,要是刚才那记攻击落在它的脑袋上,绝对只有开花一个下场,那场景真的不敢想,于是它忙不迭地点头,用乞求的眼神望他,希望他能够高抬贵手。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大佬!!!请您放过我吧!!!”
风妖精有着自己的原则。
那就是该怂的时候绝对不犹豫,这个原则已经不知道救过多少次它的命了。
*
这场见面算得上是匆匆忙忙地开始,又匆匆忙忙地结束。
黑子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对于艾里亚斯的那句话有点疑惑,她的影子里还有别的的东西,所以这个别的东西是指什么呢?
是指【小雀】以及其他在她的影子里栖息的咒灵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什么?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小雀】从她的影子里钻了出阿里,然后飞到了她的肩膀上,它变成了一只最普通的小鸟,只不过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显得它又有点不同寻常。
“除了你和那几位以外,我的影子里果然还有点别的东西,对吧,小雀。”她抬手揉了揉【小雀】覆盖着绒毛的脑袋,小鸟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指。
“你能帮我在影子里看看吗?”说完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小雀】虽说是等级比较高的咒灵了,但是它却不像那些人型的咒灵,并不拥有同人类相近的思维。
站在原地又逗弄了一会儿【小雀】,她突然间想看看时间,顺手拿出自己的翻盖手机来,打开一看却是十几个未接电话,上面的署名都是一个人,野崎小姐。
野崎是这次和她一起出任务的辅助监督的姓。
“糟糕!”黑泽律低声叫了一声,她上课的时候调了静音,然后下课之后忘记调回来了,所以野崎的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一个没有接上。
不仅如此,她还忘记了自己还是任务中,这次和她一起出任务的野崎小姐一定等急了。
等到匆匆忙忙地赶到约定的地点,一个梳着高马尾穿着西装的女性抱胸站里,似乎是早就在等着她了。
“黑泽同学,你去干什么了?我给你打了好多的电话你都没接。”野崎见了她就是一顿说教,搞搞扎起的马尾都有着几分凌乱。
黑泽律自觉理亏,毕竟刚才她还在执行任务,不应该完全忘记这件事的。
“抱歉抱歉,野崎小姐,我路上见到了朋友,就多聊了几句。”她双手合十,面露歉意。
野崎见黑泽律的认错态度良好,总算是长舒一口气:“算了,你没事就好,刚才真是把我急死了,记得下次一定要保持通讯畅通。”
见野崎小姐的脸色有所好转,黑泽律也跟着长舒一口气,感慨一句高专的辅助监督也不好干啊。
野崎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在听黑泽律的报告,任务汇报完成,她又多问了一句:“对了,你遇见的朋友是谁?”
“嗯?就连这个也要记录的吗?”黑泽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想到自己见个朋友也要被记录在案。
“对,写高专的记录就是要如此的细致,见朋友这么私人的事情下次可别在任务期间做了啊……你碰见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我简略地写写就好,你一定记得下次不能再犯啊。”
“羽鸟知世以及她的……爱人艾里亚斯.爱因兹怀斯。”
“爱因兹怀斯?听这名字是个外国人?唔,这个姓也不常见呢,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野崎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地记录着。
“嗯,他是个英国人。”
“英国人?!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位被称为最后的魔术师的大人吗?你这次竟然是见到他?”野崎一拍脑袋,一脸狂热地望着黑泽律,她是一个喜好神秘学的人,对于这些奇闻异事异常的执着,甚至有一段时间都是将其作为自己的职业来对待的。
野崎的话反而让黑泽律感到了疑惑,艾里亚斯这么有名的?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也不是认识,应该说是我认识他,但是他不认识我才对,爱因兹怀斯,那可是个传奇的名字啊!”
狂热的神秘学粉丝野崎讲了一路的关于魔法界的事情,这完全属于黑泽律的知识盲区,要不是有一些羽鸟知世提及过的一些专业名词,她可能已经转着一双蚊香眼大脑放空,像是在听天书了。
从狂热状态中脱离出来的野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咳咳,黑泽同学,记得下一次不要在任务执行途中做别的事情啊,也要记得要把手机调至震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野崎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以及妆容,“看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高专吧。”
“好的,感谢您。”
第二十一章活下去
黑泽律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她又一次坐在了天台的边缘,两条腿轻轻晃着,身体的重心向后又向前,灵魂仿佛也跟着一起前前后后,浮浮沉沉。
向上看是蔚蓝色的天空,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向下是看得令人头晕的地面,以及因为她的举动而聚集起来的人们。
死亡。
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当被那些丑陋的东西夺走她所爱的一切时,她心理彻底崩溃,死亡这个选项曾不止一次闯入她的生活。
为别人带来不幸的自己,一切痛苦根源的自己,就这样死去不也很好吗?
她站在楼顶,角落里有无数的推手在她耳边耳语,说着些让她去死的垃圾话。
甚至于她站在天台上时,面上是高楼寒冷如刀的烈风,楼下聚集的人群里还有着那种来自垃圾声音。
“你倒是跳啊!”
“浪费大家的时间。”
“去死吧!”
“你活着,就是在浪费资源。”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面无表情俯视他们,楼下的人们明明看上去只有蚂蚁大小,可是那些恶毒的话一句比一句沉重,这些恶意往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诅咒就诞生于人们无穷无尽的恶意之中,也正是因为有着人类,所以这世界上才会有着诅咒这种东西。
她是怎么在那些恶毒的诅咒中活下来的?
哦,她想起来了,她的老师们救了她。
好像每次在她在生死的边缘徘徊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位老师陪伴在她的身边,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阻止她去越过那条线。
在天台的这次,她之所以没有一跃而下,是因为灵幻新隆,灵幻老师。
知道她坐在天台上的时候,他瞬间慌了神,然后穿着西装飞一样爬了六层楼,气喘吁吁的模样让她突然间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还有人在乎着她。
灵幻新隆扶着天台的门,弯着身子喘气,黑泽律回头看他。
作为一个并不怎么做锻炼的除灵师,对灵幻新隆来说,一口气爬六层楼虽然不累,但是也让他大口地喘气。
黑泽律回身望向他,他什么都没做,在她的视线中站了很久,最后只是平静地靠近她,在离她有三米远的地方,翻身越过天台的栏杆,和她一起坐上天台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