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身形猛顿。
“臣惶恐。”他微微低头:“为秦效力,是应该的,臣未曾想过向王上要什么。”
“是么?”
秦王政无所谓地偏了偏视线:“可相国昔年入秦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吕不韦入秦之时,秦王政尚在邯郸。但他立刻听懂了青年国君的意思。
当年他为商人,以重金扶持先王子楚即位,口口声声自谦商人短视,若无好处,决计不会这么做。
如今他却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谁信啊?
“寡人还以为,是自己给的不够多,”秦王政冷淡出言,“才叫相国想去列国士子手中捞好处。”
吕不韦闻言大惊。
“王上何来诛心之论!”他猛然抬头:“可是不韦做了什么叫王上不高兴的事情?”
四目相对、气氛紧绷,吕不韦一双清明眼眸与国君捉摸不定的凤眼对视,他能在秦王政眼中寻觅到的,只有一汪淡然。
如同青年国君身后的白雪般,冰冷、剔透,且干干净净。
透过这样的眼光,吕不韦却如坠冰窟。
让他感到寒冷的不是凛冽的风,也不是国君的话语。
堂堂秦相国,坐在这一人之下的位置许久,蓦然回首,他才意识到自己走出了多远。
吕不韦从嬴政身后看到的是另外一个可能:倘若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嬴子楚,他还能获得国君如此出言么?
倘若不是嬴政,而是异人,他会比现在更意气风发,更能翻云覆雨。
到时候,同样会有近似的场面,大抵是要比现在难堪的。
他于嬴子楚有恩,因而得一秦王仲父的名称。
然而吕不韦何亲于秦*?
秦王政不是威胁,不是斥责,仅仅是以漠然的语气再次提及朝堂上李斯的攻讦。
他是在提醒。
“支持先王、入秦为臣,而后坐到相国之位。一步一步走来,你想要的是什么?”——维桢如此问过。
并不是吕不韦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秦王政明明白白说清楚、讲明白:他给不了更多了,路走到这里,到了尽头。
再往前,只能是——
“相国回去好生想想。”
秦王政意味不明地劝诫道:“还有时间。”
说着国君迈开步伐,与之擦肩而过,朝着章台宫殿内走去。
雪又开始落。
吕不韦抬头,背对着秦王政离去的方向,一步一步拾级而下。
簌簌雪花坠落在他身着的皮毛上,很快黑色衣衫便落了一层薄薄的白。吕不韦踏出宫门,骤然回头。
秦宫巍峨宏伟,高耸的墙壁在身后延伸至尽头,狭窄的道路两侧仿佛随时会倾轧过来。从宫外看过去,它就像是一只会吞人的巨兽,匍匐在咸阳城,令人憧憬也令人恐惧。
皑皑白雪之中,吕不韦一人的黑衣近乎刺目。
一场冬雪下到年末。
转年开春,公元前236年,秦王下令攻齐。
第147章 一四二
142
公元前236年,秦军伐齐。
王贲将军领军,骑兵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兵临城下,围住了齐国国都临淄。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国,朝堂之上对此议论纷纷。
“有大梁在先,臣以为可派人劝降。”
“以德服人,不动刀戈,亦不会损失我军兵卒,这是最好的。”
“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