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表示不服,接着就被硝子冷漠的一句“你留在这儿能干什么,继续拆房子玩吗”给怼了回去,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替换成了同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进去。
太宰治自然看穿了这人的掩饰,但却不戳穿,慢悠悠地绕过五条悟,冲泡了一杯咖啡,鸢眸含着虚伪的笑意:“我听与谢野医生说,你刚才还企图自残?”
五条悟挑了挑眉,面不改色:“你懂什么,我在哄人。”
太宰治就佩服他这种火都烧到眉毛了还死撑着面子的倔强态度,用力鼓掌:“啊呀,真是太厉害了,五条先生如果愿意将自己的情感经历出书,一定能作为典型反面教材畅销海外的。”
五条悟阴森森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边走边在心里自我安慰,不要紧,他跟太宰治这种轻浮虚伪的浪荡人渣不一样,他是有追求对象的——尽管暂时被对方不待见,但如果只是一时,他是能忍一忍,不至于立刻发疯的。
所以,对于那种跑到他面前来酸的男人,他应该有足够的优越感。
这样想着,五条悟沉着脸回到办公区域,径直走到正在摇着波子汽水玩的江户川乱步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低声道:“一千万委托费,告诉我你在琉衣身上看到了什么。”
其他人假装做着手头的工作,实际悄悄将目光投注到了两人身上。
乱步拄着脸,眼皮也没抬一下:“不要,我是三流侦探。”
……靠,这家伙!
五条悟磨了磨牙:“……是我说错了好吧,你起码也是超一流起步。”
乱步没回应,只是将手里的汽水瓶递给他,点了点飘在里面的漂亮玻璃珠:“帮我拿出来。”
这对于五条悟而言简单得过了头,毕竟六眼对于咒力的精细操控举世无双,在取出玻璃弹珠后,名侦探肉眼可见精神了一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记忆混乱不是永久性的。”乱步开门见山。
五条悟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
乱步随手拆开一袋泡芙:“这个嘛,不知道,反正总不会在明天。”
还没高兴起来,就又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最强咒术师嘴角抽搐,冷笑着伸手去抢刚刚取出的玻璃弹珠:“很好,那就把报酬还回来,你在我心里又降格回二流了,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往嘴里塞泡芙的动作一顿。
天呐,怎么搞的,竖着耳朵偷听的中岛敦哀嚎着用文件挡住脸,不忍直视。五条先生说话这么欠揍,到底是怎么平安长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果然,江户川乱步平静地从衣兜里取出眼镜戴上,祖母绿的眸子睁开,洞彻的视线自五条悟身上扫过,只看了一眼,他就兴致缺缺地重新趴回桌子上。
“你暂时恢复未婚夫的身份了啊,但是依照深见琉衣记忆被篡改的程度,大概很快,你又可以重新尝到被甩的滋味了吧。”乱步懒洋洋地道,“恭喜。”
第1卷 第46章
“五条先生……他真的还好吗?”
中岛敦满怀担忧地问道, 一路目送着五条悟离开。
这位白发咒术师就连背影都透露出无比愉悦的气息,让人错觉间以为看见了他身后飘着的无数朵粉色小花,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一样, 一边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一边游魂似的朝医疗室走过去。
完蛋了, 难道是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导致精神开始不正常了吗?
想到这, 中岛敦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五条悟发疯的后果, 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医疗室那面被整整齐齐切割成玻璃渣子的窗户,就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刚刚乱步先生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他会很生气呢,毕竟是断言他很快就会被甩了……一般人听到这种预言,反应会那么高兴吗?”中岛敦小声地询问一旁的泉镜花, 想要验证自己并没有听错。
作为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的推理是不会出错的, 中岛敦十分坚信这一点,所以才对五条悟那不怒反喜的态度很是不解。
泉镜花显然对感情之事毫无概念,目光清澈, 轻轻摇了摇头。
“嘛, 我想, 这可能是因为五条先生只听进去了前半部分吧?”回答中岛敦的是一名穿着长裙的黑发少女, 她笑颜如花,猛地扑过去抱住坐在对桌的谷崎润一郎,双手揽住自家哥哥的脖子, 微微侧过头, 左眼下的泪痣妩媚动人。
在加入侦探社后, 中岛敦已经习惯了这两兄妹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他无视了谷崎润一郎被勒紧脖子时翻着白眼的惨叫,好奇地问:“……前半部分是指?”
谷崎直美眨眨眼,嗔道:“当然是在深见小姐此时的记忆里,他们暂时恢复未婚夫妻关系的话啦,恐怕五条先生一听见‘未婚夫’三个字,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放烟花了吧?”
中岛敦:“……”不、不至于吧!
作为曾经有幸观摩五条悟被甩现场的人,他不敢苟同。
迎着中岛敦怀疑的目光,谷崎直美气鼓鼓地、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哥哥,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甜美:“敦,你不懂的,如果有人跟我说,我和哥哥大人是未婚夫妻,我也会开心得就算下一秒死去也无妨哦。”
中岛敦莫名地冒了一头冷汗,他的想法很老实:“可再怎么说,这都是因为记忆混乱引发的误会吧?本来就是虚假的东西……”
这时,原本置身事外的乱步冷不丁开口:“敦,不要试图去理解笨蛋的思维!”
中岛敦:“咦、咦?”
笨蛋……是在说五条先生吗?
“没关系哦,不用勉强自己去思考。”中岛敦转过头,就看见太宰治从拐角处走过来,他不知道待在阴影处听了多久,鸢眸中盛着易碎的浮光,笑容温和得有点不太真实,“那种糟糕成年人的想法,最好不要去学习。”
连太宰先生都这样说——不,唯独太宰先生,最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吧?!出于对导师的尊敬,中岛敦咽下了这句质疑。
太宰治没有在意中岛敦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侧头看向正在专心消灭零食的名侦探,轻笑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看来五条先生在惹人生气上真的很有天赋呢,就连乱步先生也忍受不了,不知道当深见小姐醒过来之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光想想就很期待。”
至于具体期待的是什么……
“如果她仍然抱有自杀的想法,那么也一定不会拒绝殉情的邀请吧?”俊秀的黑发男人双眼发光,他珍惜地摩挲着手中所捧的完全自杀手册,神情中满是憧憬,“说不定终于能满足我的毕生夙愿了呢。”
然后,他就被青筋暴起的国木田狠狠揍了一顿。
忽略了吱哇鬼叫的背景音,江户川乱步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拨弄桌上的弹珠,这是五条悟刚才帮他从波子汽水中取出来的。
过了一阵,名侦探轻轻叹气:“……都是笨蛋啊。”
……
家入硝子本来觉得,随着年岁的增长,五条悟这家伙比起高专时期,好歹变得成熟,行事作风上也收敛了不少,但现在她明白了,这都是表面现象。
事实上,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家伙的本质都是那样任性自我,压根没多少长进!
面对大摇大摆走进医疗室,而且毫无悔改之意的男人,家入硝子随手捡起一罐空吊瓶扔了过去。
“快出去。”硝子不耐烦地说,“你还嫌不够乱么?”
医疗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之前深见琉衣的和服全被汗打湿了,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所以与谢野晶子出去帮忙采购替换的衣物了。
“哇哦,硝子你看准点再扔嘛,万一掉到地上,把琉衣酱吵醒了怎么办?”五条悟一点都不在意硝子的冷脸,甚至在轻松接住吊瓶后,还反过来理直气壮地教训人家。
简直就是把嚣张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家入硝子冷笑:“你居然还有这个自觉啊?”
五条悟径直绕过她往里走,拉了把椅子趴在病床边,眼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女孩,看了会后,伸手盖住深见琉衣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
女孩子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体温偏低,手背的颜色几乎与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五条悟小心翼翼地将避开针口的位置,将深见琉衣的手指一根根攥紧,试图用自己高热过头的温度替她暖手。
家入硝子没来得及阻止:“等一下,她睡得很不安稳,你别——”
“别惊动她”这句话还未说出口,深见琉衣就被手上传来的力道给弄醒了。
由于之前的被动失控,暴躁的咒力一刻不停地在体内流窜,深见琉衣对外界的触碰十分敏感,几乎就在五条悟握住她手的下一刻,就下意识睁开双眼。
但其实她的瞳孔是涣散的,显然并没有真的完全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眼中蓄着雾气,迷茫地动了动身子,垂眸看向了自己被束缚住的那只手。
在半梦半醒间,深见琉衣的反应变得异常迟钝,甚至都没想起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是缓慢地、无力地勾了勾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五条悟的掌心。
……很痒,像是有羽毛刮过。
五条悟压了压舌尖,试图抑制住不让这阵痒意蔓延向更多的地方,但好像收效甚微。
啧,不太妙。
尤其是当他那么努力的时候,深见琉衣忽然抬头朝他望过来,隔着潋滟的水雾与他四目相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犹疑着喊了一声“悟君”,他就觉得,让什么自制力都见鬼去好了。
他多久没从琉衣口中听见这个亲昵的称呼了呢?
总是“五条先生”、“五条先生”地喊,又生疏又客套,他早就想提出反对意见了,可惜因为是自己犯错在先,怕贸然说出来,会再次惹深见琉衣生气,所以才假装接受了而已。
但这次可不能怪他了吧,是琉衣先打破了规定的。
“琉衣,知道我是谁吗?”五条悟没有急着抓住漏洞顺杆爬,而是慢条斯理地解下眼部缠绕的白色绷带,让那双苍空之瞳直视着面前困倦迟缓的女孩,轻声问道。
——首先,得确认猎物是否清醒。
此前的术式已经消耗了深见琉衣绝大部分体力,而家入硝子为了让她能睡得更安稳,着手给她打了一支镇静剂,再加上药物本身的安眠作用,所以不客气地说,她现在连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就连自己叫什么都得慢几拍才能想起来,更别说其他了,那些搅得她头疼的记忆此时被药物压在了最深处,没机会出来作乱。
面对五条悟引诱似的提问,深见琉衣勉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可不管怎么样,视野依然是朦胧的,唯一夺目的只有那头初雪一样的白发。
白色头发等于五条悟,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吧?
深见琉衣茫然回答:“难道不是……悟君?”
她自问自答:“如果不是……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见过的人里,只有悟君,才会有这么漂亮的头发吧……”
——她在夸赞自己的发色。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五条悟身体微微发抖,低哑的笑声从喉咙里倾斜而出,仿佛愉悦到了极点,那副模样以至于连旁观的家入硝子都选择别过头去,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糟糕。五条悟果断咬破舌尖,毫不留情的凶狠力道立刻造成了不小的伤口,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这才让他那因为深见琉衣的话语沸腾起来的血液,稍稍冷却了一些,不至于一把火烧到大脑。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条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深见琉衣,直接就把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像对待洋娃娃一般,将她扶起来然后摆正,要不是还剩下一丝理智,他就要直接把人压进怀里去了。
可乍然离开温暖的被窝,深见琉衣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遵循多年熏陶下来的本能,极力试图纠正自己并不雅观的坐姿,但由于迟缓的思维影响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她也只是在原地蠕动。
啊,太好了,看来是神志不清的状况呢。
这副全然状况外的懵懂神色,立刻勾起了最强咒术师的恶劣心思,狩猎者才不在乎手段是否卑劣,趁虚而入才是上策。
五条悟故意没吭声,看着深见琉衣因为得不得回应而踟蹰起来,眼皮分明在上下打架却还尽力去思考的模样,手心处的痒意再也压抑不住,顺着血管一路扩散到心脏部位,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压低声音,上扬的嘴角彰显着得意:“既然都夸我了,那不承认也不行了吧——没错,是悟君,是五条悟哦。”
他一字一句,重读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姓名刻进深见琉衣脑海深处,免得她神志不清就认不了人了。
对此,深见琉衣半阖着眼,音色软软的,宛如一戳就会流出奶油夹心的大福:“我知道了,不会叫错的。”
某只超重大猫趁机蹭上床,得寸进尺地凑近问:“那么为了弥补你之前差点认不出我的错误,让我抱抱,可以的吧?”
被药物压制的大脑其实并不能处理太复杂的信息,深见琉衣的思维在“抱抱”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潜意识判定这并不是什么危险动作。于是她想了想,慢吞吞地抬起手,躺在床上冲五条悟张开手臂。
“是这样吗?”她特地询问。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几秒,挫败似的捂住眼睛:“……不,算了。”
不行啊,完全受不了,摆出这副毫无防备的姿态,他差点就要压上去了——蝴蝶是很脆弱的,这么贸贸然扑过去的话,绝对会让她受伤的。
怎么这么认真呢,似乎一直以来,深见琉衣都是尽可能地去照顾别人,不让他人的期许落空。
明明被囚禁了不知道多少年,有着足够的理由去诅咒这个世界,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总是以温柔的面具去隔绝开其他人,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一样。
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