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不耐烦地卷起被子蒙住头,打断了他的不妙发言:“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叫真希的学生借?”
五条悟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我去敲过真希的门了,她让我滚,所以我就只能来找你啦。硝子,拜托了嘛,下次我给你带好酒回来哦?”
骂得好,真希。家入硝子冷漠地啧了声,但最终还是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下来。
换做平时,硝子绝对不会理会五条悟这种傻逼请求,但谁叫她对深见琉衣印象不错呢——那是个好姑娘,安静又乖巧,没怎么染上咒术师的坏习性,真是倒了大霉才被那个白痴盯上。
所以能照顾的地方,她会尽量看顾到,不然的话,万一被人渣欺负,她的良心会隐隐作痛的。
就在家入硝子翻找衣服的时候,外面的人继续在门板上磨爪子:“硝子,那就麻烦你替我送过去啦,这个时候琉衣大概已经醒了。”
硝子十分警觉,按理来说,这种刷好感的事情,无论怎么想,五条悟都不该放过才对。
也因此,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五条悟为什么会知道深见琉衣睡醒了?
“你不打算亲自给她?”硝子的话语里是满满的怀疑。
“啊,这个嘛……”烦人的磨爪声总算停下了,五条悟安静了几秒,声音听上去依旧轻佻,“她清醒的时候,大约不是很乐意看见我的脸吧?我可不想再弄晕她第二次 ……起码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硝子并没有听清楚,
你五条悟是会在乎别人意愿的人设吗?家入硝子挑了挑眉,论自我程度,五条悟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现在居然大方让步,这可真是……
她叹了口气,问:“悟,你是来真的啊。”
作为同窗,家入硝子很清楚,五条悟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张能对所有人造成无差别降维攻击的脸,也相当受异性欢迎,但恋爱细胞约等于没有,她那时觉得想要让这个人对感情之事认真起来,还不如期待一夜之间咒灵全灭。
但现在……该说世事难料吗?
果然,五条悟的语气正经了一些:“我可从来没否认过这一点哦,硝子。”
回想完刚才被吵醒的事情,家入硝子不禁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令她有点烦躁,在留意到深见琉衣疑惑的视线后,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爽,摇摇头,说道:“算了,那种形迹可疑的家伙,你还是不要追究为好。”
听她这么说,深见琉衣露出少许好奇的神色,但家入硝子并没有继续说明的意思,她便乖巧地不再追问。
为了转移深见琉衣的注意力,家入硝子催她试试衣服,她从善如流地抖开其中一件栗色的毛呢外套,正要穿上,硝子的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身上某样东西闪过微光。
雪白的,细长的,是被单里掉出来的毛絮吗,还是蹭到了动物的皮毛?不过话说回来,高专应该没有养动物吧?
更奇怪的是,深见琉衣身上那件睡裙也皱巴巴的,像是因为睡觉时一直乱动才造成的,可硝子明明记得,当初在横滨时,深见琉衣的睡姿非常平稳,几乎整晚都维持一个姿势。
“别动。”家入硝子下意识按住深见琉衣的双肩,低头用指尖挑起挂在她胸前位置上的玩意,顺手替她抚平了睡裙上的褶皱,“这里,粘到东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音戛然而止。
“……硝子小姐?”整整半分钟过去了,家入硝子都保持低头的姿势,她挡住了深见琉衣往下看的视线,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琉衣也不清楚,不免有点不安,犹豫着唤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是我眼花了,你身上并没有东西,快去换上衣服吧。”家入硝子冷静地回答,但在深见琉衣看不见的地方,眼瞳内却渐渐泛起一丝寒意,她合拢手掌,不动声色地将刚才从琉衣睡裙上取下的发丝藏进掌心里。
——对的,不是棉絮,不是动物毛发,就是头发丝。
颜色如同高山上积年不化的冰雪,再加上头发的长度,两条线索明显指向了唯一一名嫌疑人——家入硝子转过身,背对着深见琉衣,深呼一口气,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发丝是在深见琉衣的睡裙上发现的,好巧不巧,还黏在了非常非常不妙的地方,胸前的话,估计要把头埋在……打住,别再继续想了,家入硝子。
关于这几根头发出现的位置,硝子拒绝去深想,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再也无法动摇某人在她心里的混账程度了。
五、条、悟!
亏她昨晚警告过这人不许乱来,为了保险,还特意委托了太宰治守在门口——对了,话说回来,那个热爱殉情的变态怎么不见了?他就是这么对待委托的吗,武装侦探社怎么还不把这种消极怠工的员工开除?
在家入硝子的脑海里,这两个男人已经与尸体无异了,越是这么想,她的笑容就越深。因此,在深见琉衣换好衣服,跟着她往餐厅走去的路上,两个人发现被掩埋在积雪下的太宰治时,家入硝子马上露出了看到珍惜解剖素材的目光。
“太宰先生?快醒醒,不能睡在这个地方。”实话说,深见琉衣吓了一跳,太宰治几乎整个身子都被埋在雪下了,只有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外面,她下意识跑过去,蹲下来用手将积雪扫开,打算把人给刨出来。
清扫的过程中,深见琉衣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太宰治的额头,顿时被那上面传来的温度给惊到了:“好烫……太宰先生,快起来,你烧得好厉害,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啊……”
这时,原本像具尸体一般的黑发男人忽然微微动了动,勉强撑开眼皮,朝上瞥了眼,对上深见琉衣担忧的目光,他低声呢喃:“不知道呢,昨天醉过去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他这么一说,深见琉衣才发现旁边的雪地上还零零散散躺了几个空酒瓶。
天寒地冻的,跑到室外去喝酒,喝醉了就在雪地里睡一夜,哪有人这么折腾自己的!
深见琉衣很是无奈,她一个人可搬不动一米八的大男人,只能求助:“硝子姐,帮忙把太宰先生扶起来吧,天气这么冷,我怕他冻坏身子了。”
家入硝子环着手臂,没好气地说:“他没救了,干脆直接抬到我的解剖室去,也好让我研究研究他的脑子进了多少水。”
太宰治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含糊地强调:“我是在试验新的自杀方式哦——嘛,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好辛苦,下次再也不要用了。”
他吸了吸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烧得通红。
家入硝子拒绝给这种自讨苦吃的傻子使用反转术式,不耐烦地说发烧可以自愈,深见琉衣虽然也觉得太宰治这样糟蹋自己的做法不可取,但看他难受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我试试看能不能将你的时间重置回醉酒前。”深见琉衣吃力地将他埋进雪堆里的头给拽出来,免得这人窒息而亡,接着小心翼翼调动起咒力,发动了重置的术式。
“感觉如何?”
太宰治嘟哝:“更难受了……五分钟前,我好像就是这种脑子快要炸掉的感觉。”
深见琉衣愣了愣,她明明输出了足以重置一天的咒力,怎么到太宰治身上,却被削弱至五分钟了?
“是因为他的异能力吧。”家入硝子倒是没多意外,“咒力和异能力虽然是两种体系,但也不是完全排斥的,这家伙的人间失格无法彻底免疫咒力,但却能最大程度削弱术式的效果,你没法在他身上重置更多时间,别白费力气了,反正笨蛋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仿佛在应和着硝子的话,趴在地上的黑发男人猛然发出一阵傻笑,接着便一拱一拱地往雪堆里钻,试图再把自己给埋起来。
“太宰先生,请不要胡闹了!”
深见琉衣不得不紧紧抓住太宰治的腰带,以防他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杀成功。
可她的力气对比起一个成年男性,尤其还是一个受到酒精干扰、神志不清醒的男性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不但没法阻止太宰治的找死行为,反倒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也没跟着栽进雪地里。
“硝子姐,快来帮帮忙……”深见琉衣求助道,因为手上过于用力,脸颊泛起浅粉。
家入硝子叹着气,还是走了过去,但还没动手,远处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径直冲着她们的方向坠落。
硝子眼疾手快地拉着深见琉衣后退,刚退出几步,从天而降的黑影扑通一声,精准地砸在太宰治背上,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完成了深埋雪地里的心愿。
扬起的雪花落下,家入硝子眯起眼,这才看清了压在太宰治身上的,那个狼狈的人影到底是谁:“乙骨同学?”
……
二十分钟前。
作为插班生,乙骨忧太跟三位同窗不一样,在进入高专之前,他对于咒术师基本可以算是一无所知,因此为了不拖后腿,他总是逼自己再努力一些。每天早上都会提早醒来,去训练场给自己加训。
这天,他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在向祈本里香道过早安后,背着刀离开了寝室,然后没走出多远,就在去往训练场的路上,他偶遇到了自己的老师。
——不对劲,很不对劲。
望见五条悟的瞬间,乙骨忧太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
呆愣的瞬间,乙骨忧太就被人发现了,身材修长的白发咒术师立刻站直,很是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哟,忧太,这是准备去上待会的实训课么?我看看啊……居然特意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是要给自己加训吗?真是勤奋呢,不愧是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完美继承了我的好习惯呢,老师很欣慰哦。”
在乙骨忧太无言的凝视中,五条悟冲他竖起大拇指,并且毫不脸红地将学生奋发图强的动力归咎于自身。
乙骨:……什么好习惯,每次上课都精准掐表迟到七八分钟的习惯吗?
“……五条老师,您在这里做什么?”出于对师长的尊重,乙骨忧太对五条悟的自夸表示了沉默,视线一飘,尝试转移话题。
“嗯,看不出来吗?是在乘凉啦,乘凉。”五条悟反而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显得非常困惑,一边竟然还用手给自己扇风,“忧太你不觉得特别热吗?”
乙骨忧太沉默半晌。
他往外一看,外面白雪茫茫,寒风凌冽,不管如何,都没法跟“热”这个词挂钩。
“不,可是五条老师,今天下雪了。”他艰难地指出。
五条悟很是无所谓:“咒术师身体素质好一点也很正常吧?再说了,老师可是一直开着无下限的哦。”
知道归知道,但是这跟无下限没有关系,主要是五条悟的穿着也太清凉了点啊!
乙骨忧太欲言又止,在他眼中,自己老师此时脱下了制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内搭的黑色薄衬衣,扣子解开了几颗,领口开到锁骨以下,袖子也都卷到了手肘处,露出大片皮肤,不用说,寒风肯定呼啦啦往里灌。
更过分的是,都已经是这副打扮了,五条悟站在冬日零下的温度中,额头上竟然还冒了一层汗珠!
太可怕了。乙骨忧太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往常他跟着五条悟祓除咒灵时,无论面对多难缠棘手的诅咒,五条悟都游刃有余,就跟饭后散步一样,连激烈运动都算不上,更别指望有人能逼得他出汗了。
难不成五条老师之前也是去训练了吗……
乙骨忧太不禁问:“老师,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笑眯眯地回答,“清晨真的太闷热了,本来想去冲个凉水澡,但是后来想想,还是吹吹冷风算了,毕竟现在身上还残留一点点味道,不太想立刻洗掉呢。”
乙骨忧太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因为这个人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见自家学生茫然的脸色,五条悟伸手拍了拍乙骨忧太的头顶:“嘛,忧太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呢,迟早也会经历跟我一样的感受哦,不用着急。”
乙骨忧太:“……”不,他没有着急。
出于某种直觉,他咽下了追问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五条老师现在是笑着的,可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微妙的不爽呢……
就像是,狩猎者的食欲没有被满足一样。
跳过这个看起来十分危险的话题后,五条悟又兴致勃勃地提议帮忙特训,于是迷迷糊糊间,乙骨忧太就被这个自称要以运动的方式来散热的男人给按着捶了一顿。
“忧太,反应跟不上呢,再快一点,再敏锐一点,如何?”
唰——乙骨忧太勉强提起刀格挡,却还是被五条悟给踢飞出去,风声在耳边刮过,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穿越了大半个操场,紧接着就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
幸亏积雪比较厚,他倒没受多少伤,就是刚刚……底下是不是砸到人了?
乙骨忧太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查看情况,刚才毫不留情下手的白发咒术师踩着风雪紧随而来,视线扫过乙骨忧太背后,然后,他就停滞在了原地。
几秒过后,乙骨忧太震惊地望着自家教师默默地拆掉蒙眼的白色绷带,接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了自己鼻梁上,整个人的气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第1卷 第51章
在五条悟的设想中, 他其实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就重新出现在深见琉衣面前。
当然,这个设想的前提是“五条悟本人暂时消失在深见琉衣的视线中”,毕竟之前深见琉衣对他的抗拒太过明显了嘛, 至于在视线之外的地方……那就另说了。
强行忍住不去深见琉衣面前刷存在感,已经足够难为他了, 如果连私底下稍微放纵一点都不允许, 那也太不人道了。
五条悟琢磨着, 总要大方地给琉衣一个适应期才行,反正人已经顺利拐回高专了,以后的事可以慢慢来, 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嘛, 他超级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