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不绑着的话,趁着自己处理夏油杰的事情时,如果她醒过来,很轻易就会溜走的吧?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在想,丝毫没有要反省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责任全在于琉衣吧?
如果琉衣不是突然之间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自己也不至于应激过度——果然还是回去翻一翻家里的古籍,看有没有能把人缩小的术式,这样就算他出任务,也可以把琉衣随身携带了吧?
她这么脆弱,只是稍微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就弄成这副模样,所以还是必须得不离身才行。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老实对深见琉衣说出口的,于是五条悟用近似于加了三倍糖霜的黏腻语气扯开话题:“琉衣急急忙忙跑来找杰,是想跟他说什么呢?明明你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深见琉衣:“抱歉,并没有这种强制规定哦,五条先生。”
五条悟将胡搅蛮缠的技能用得炉火纯青,像是听不见深见琉衣的话,自顾自地说:“果然,在琉衣心中,杰比我更重要吧?但是,你应该只跟杰见过一次面吧,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私底下还有过联系呢?”
深见琉衣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这回事……”
可五条悟充耳不闻,继续用一种像是即将被抛弃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宛如某种不幸落水、浑身毛发都被打湿的麻烦动物:“真的、不可以跟我说说看么?毕竟杰长得很有欺骗性嘛,我也对他的交友情况很好奇呢。”
“悟,超过三岁的孩子都不会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争风吃醋。”夏油杰幽幽的声音插进来,他看向深见琉衣,微微一笑,若是忽略掉此时狼狈的处境,可以称得上温文尔雅,“不用管他,他这只是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罢了。”
“啊,谢谢提醒……?”深见琉衣条件反射地回答。
五条悟敲着椅子,扯起嘴角:“杰,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哦。”
深见琉衣哪里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疯,但五条悟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了曾经丢失的幼时记忆,想到了那个男人领着她,冲高专时期的两位最强投去的遥遥一瞥,沉默了好一会,决定如实相告。
“其实,准确来说,我认识夏油先生的时间,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更早。具体日期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比认识五条先生要早得多。”
这是实话,那个缝合线很久以前就对她透露过自己的野心,深见琉衣也知道,对那个人来说,夏油杰的身体才是最合适的躯壳。
这就是为什么她绝对不能让夏油杰死亡。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确有其事的五条悟:“……哎?”
笑看挚友可劲造作,但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的夏油杰:“……嗯?”
挚友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凸显出来,两个男人步调一致,几乎在同时展现出茫然的神色。
回过神后,五条悟就闹开了:“琉衣~说清楚嘛,不管怎么想,都是我先抓住你的吧?是这样没错的吧,怎么可能会是杰抢先,琉衣酱,是不是记错了呀~”
深见琉衣没去管五条悟那仿佛被抓住了尾巴的炸毛表情,看了眼夏油杰此时被牢牢束缚的姿势,她想了想,索性跪坐到地板上,接着轻声说:“初次见面,夏油先生。”
像是十分愧疚,她蓦地垂下眼,轻声说:“……请原谅我自作主张,但是,如果夏油先生死去,会造成无法预见的悲剧。”
夏油杰总算从刚才的信息中缓过神来,扫了眼特意坐下来与他平视的女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的话是真心的,她也是真的认为,“夏油杰”活着会更好。
对此,夏油杰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说不出的嘲弄:“我以为,我活着对所有人而言,才是一个悲剧吧?”
“打断一下。”五条悟坐不住了,他立刻抛下那张快被他掰断的椅子,毫不脸红地挨在深见琉衣身边盘腿坐下,“实际上你在报告上是‘已死亡’的状态哦?并且那上面还写着你的尸体下落不明……算算时间,硝子应该把报告送到高层那边去了。”
夏油杰偏过头:“私自窝藏逃犯,悟,再怎么无法无天,也该有个限度吧?”
五条悟故作讶异地睁大双眼,嘴里抱怨着“不要冤枉我啊”,但夏油杰分明看见他眼底浮现出恶质的愉悦笑意。
“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啊,你忘记了吗,‘夏油杰’已经被我杀死了,有硝子作证,它已经成为了无可争辩的事实。”五条悟弯着唇,笑得嚣张且肆意,“至于现在的你……”
五条悟上上下下打量了夏油杰一会,接着猝不及防伸手将旁边的深见琉衣抱起,塞进自己怀中,顺势按下她惊慌之中的微弱挣扎,从背后牢牢地箍住她细弱的腰肢。
接着,就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最喜欢的娃娃那样,五条悟怀抱着娇小的女孩,抓起深见琉衣的小手,冲夏油杰挥了挥,神采飞扬地说道:“现在的杰,只是琉衣酱的俘虏、或者说战利品啦~所以,没有资格提出反对意见哦。”
边说,脸上还边摆出一副“快看快看,我未婚妻很厉害吧”的欠揍表情,令夏油杰十分手痒。
夏油杰“……”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而被密不透风怀抱着的深见琉衣叹了口气,唤道:“五条先生。”
五条悟:“嗯?”
“太重了,请不要把整个人都压上来,稍微体谅一下我的承重能力,行吗?”深见琉衣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抬了抬肩膀,试图将这只瘫在身上的白色大猫给抖落下去。
五条悟倒是不情不愿地挺直身子,可依旧没有舍得把人放开,只是换了个相对来说比较舒服的姿势,并且强调道:“这已经是最低要求了哦!”
深见琉衣吸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放开……”
没等她说完,五条悟就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拒绝,完全拒绝!”
深见琉衣尝试跟他讲道理:“夏油先生还在看着,这样子太失礼了……”
“有什么关系嘛,杰他不会介意的。”五条悟理所当然地代表了夏油杰的意见,“对吧,杰?”
“我不想跟人渣说话。”夏油杰微笑着,拽着锁链,艰难地朝自己的挚友比出国际友好通用手势。
然后,他就眼睁睁望着五条悟熟练地顺杆爬,以自己被欺负了为理由,委委屈屈地在那女孩肩上轻蹭——如果把五条悟当作一只猫,那他现在估计已经在不停咕噜,并朝主人翻出柔软的肚皮了。
夏油杰看不懂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到底在干什么,但他大受震撼。
“……悟,适可而止吧。”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夏油杰就会发现他的脸上又是佛光普照,“我的视力很正常,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但你再继续下去,我的眼睛恐怕就会出问题了,你懂吗?”
五条悟俯身在深见琉衣耳旁嘀嘀咕咕,却是以正常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杰他从来没有过深入交往的异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丑恶嫉妒的嘴脸,真可怜呢,琉衣酱,我们一定要包容他的失态哦。”
锁链顿时哗啦啦作响,显然被束缚住的某人怒气值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深见琉衣瞥了眼浑身冒黑气的夏油杰,再瞅了瞅身后长手长脚环住自己的五条悟,叹气:“为了让这场谈话能够进行下去,做个交换吧,五条先生。”
她主动摊开手心,伸到五条悟面前,软软地提议:“请你稍微克制一下说话的欲望,保持安静,相应的,你可以牵着它,这个交换条件可以吗?”
五条悟的声音立刻消失在唇齿间。
他微微低下头,深见琉衣的手又细又白,形状十分漂亮,他握过这双手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是深见琉衣主动牵上来的。
“……可以呀。”半晌,五条悟听见了自己轻飘飘的声音。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迅猛的动作,像是生怕深见琉衣会跑掉一样,话音刚落,五条悟就直接将她的双手扣住,不作声了。
不把深见琉衣抱在怀中,就总怕她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消失,不紧紧扣住她的双手,就总是担心什么时候这双手会失去温度……在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耐心早就到达极限了。
但是五条悟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要克制一点、再忍耐一会,不能因为一时疏忽把猎物给吓跑。
所以五条悟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深见琉衣,只是以不会令她感觉难受的力度,轻巧地把人禁锢在方寸之间,空余的另一只手顺着灰紫色长发一路下滑,挑起发尾处的发丝,在指尖上绕着把玩。
深见琉衣背对着他,看不到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可正面对着他的夏油杰却将挚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只是主动把手给你牵着而已,就这么点小事,居然兴奋成这个样子么……彻底、被驯服了啊,悟。
黑发的诅咒师阖了阖眼,不怎么想承认这人就是当年作天作地整日拆家的恶系大猫。
五条悟安静下来了,深见琉衣也终于能放心与夏油杰交谈:“夏油先生,是我把你的时间重置回死亡前,但是,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希望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夏油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笑起来:“重置……真是了不起的术式啊,果然,没能说服你加入我们,真是太遗憾了。”
五条悟很想说你不要当面挖墙脚,可想了想刚才那场对他单方面有益的“交易”,还是忍着没开口。
深见琉衣并没有在意夏油杰的叹息,她想了想,慎重地道:“但在解释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她的神色太过严肃,以至于两个男人也不自觉地跟着认真起来。
她问:“夏油先生,请问你的演技怎么样?”
夏油杰:“??”
“或者换种说法。”深见琉衣犹豫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演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对你来说有难度么?”
第1卷 第70章
这是一场以夏油杰的“尸体”为饵的诱捕计划。
而要钓到的那条大鱼, 自然就是那只真身寄存于他人大脑的缝合线怪物了。
那家伙不是垂涎夏油杰的躯壳吗,那深见琉衣就弄一个出来给他,只有这样,才能逼迫这个善于躲藏的老怪物现身。否则, 以深见琉衣对他的了解, 他绝对宁可一直龟缩在阴暗的角落中, 等待最佳时机。
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他们去寻找了,必须尽快将缝合线抓捕——深见琉衣心中有种莫名的急迫感, 就好像如果不能把那个怪物除掉, 就会发生一些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一样。
于是,当她将这个计划说出来后, 得到了知情者的全票通过——这里的知情者, 特指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至于夏油杰,由于他已经沦为阶下囚, 所以丧失了所有人身权利,在投票时被排除在外, 意见不列入参考范围之内。
作为工具人的夏油杰:“……”
他委婉地传达了一下对自己有限演技的忧虑, 表示可能难以胜任这个重任,但面对他的挣扎, 随后赶到密室里的家入硝子只是冷冷一笑, 从身后拎出一只金属箱子, 将其重重放在地上。
“别担心,演技不是问题,我会把你打扮得栩栩如生, 让别人完全分辨不出来你是个活人的, 夏油。”硝子将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 接着熟练地戴上手套,啪的一下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工具。
面对夏油杰铁青的脸色,她以平淡的语气补充,“相信我的技术,我缝合过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上千,绝对能够以假乱真。”
瞥了眼那些看上去无比危险的工具,夏油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这根本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吧,让硝子在他身上动刀子,他真的还能活着等到这所谓的计划成功吗?!
五条悟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没用的,杰,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嘛,不过要是你实在不想面对,我也可以看在曾经的友情上,帮你屏蔽掉痛苦哦~”
夏油杰:“……”做个人吧,五条悟。
果不其然,五条悟所说的屏蔽痛苦,是指物理意义上的屏蔽——他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就把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夏油杰给打晕,接着把人扔给硝子,交由专业人士来进行处理。
深见琉衣站在一旁,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这两位同窗一唱一和,将老同学卖了个彻底。
本来她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希望能劝服夏油杰配合的,如今完全用不上了……算了。
揉了揉眉心,深见琉衣眼中愁绪不散,轻声道:“那个人非常狡猾,我怕他看穿这是个陷阱,为保险起见,我也会躲藏在附近,万一出现意外情况,我就立刻进行重置……”
话未说完,五条悟忽然转过身,朝她所在的位置走来,紧接着,深见琉衣就看见他伸出食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一点——
“抱歉啦,琉衣,我果然还是不想让你去冒险。虽然说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可是呢,因为上次的事情,我现在还是非常、非常的生气,所以暂时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睡一觉吧,琉衣酱,睡醒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保证。”
浓浓的困意袭来,深见琉衣只觉眼皮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扯进睡梦之中。
意识消失之前,饶是她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底咬了咬牙:五条悟,这家伙又在自作主张!
接住深见琉衣倒下的身子,五条悟毫不费力地将她横抱起来,回头一看,就发现家入硝子正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意有所指地道:“小心被讨厌啊,悟。”
闻言,五条悟挑了挑眉,话音里流露出十足的自信:“说什么呢,硝子,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