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沉默了半晌。
紧接着,他展露出某种虚渺又梦幻的神情,轻轻地说:“是秘密哦。”
……
见鬼的秘密,五条悟那个故弄玄虚的人渣。
身旁友人的轻声呼唤拉回了家入硝子越飘越远的思绪,她猛然回神,才惊觉由于刚刚自己沉浸在回忆里,以至于呆愣在原地的时间太长,挡了道路,已经引来几个游客的侧目了。
“硝子,怎么了?”深见琉衣喊了半天,才等到硝子的目光重新聚焦,不禁对好友这副神游天外的神情感到奇怪。
“啊……没什么。”家入硝子一边回答,脑子里却仍在思考着当初五条悟那一番奇奇怪怪的言论,于是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深见琉衣身上瞄,试图寻找出那个“载体”到底藏在了哪里。
按照五条悟的说法,深见琉衣似乎随时面临着死亡的风险,至于这个风险来自哪里,身为医者的家入硝子倒是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使用咒术所要付出的“代价”。
话说回来,硝子早就觉得深见琉衣的术式太过bug了,因此,在隐约猜出琉衣使用术式可能会对她自身的性命造成损耗时,也没觉得多意外。
问题就在于五条悟那个知名疯子搞出来的所谓“共生”方法,究竟靠不靠谱……+毕竟那家伙对达成“共生”的具体条件三缄其口,看着就极其可疑的样子。
家入硝子顾不上深见琉衣疑问的眼神,尽可能快速地扫过她身上每一件可疑物品,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深见琉衣的右手无名指上。
女孩子的指节纤细白皙,钻蓝戒指牢牢扣住她的指尾,仿佛无声且隐蔽的束缚。
家入硝子眸光闪了闪。
虽说她对于了解五条悟这件事完全没兴趣,但基于共事这么多年的同窗情分,加上五条悟此人在神经病领域的高超造诣,如果让这人选一样东西作为共生的载体,那么硝子至少有九成把握,五条悟一定会选择既能保证让深见琉衣随身携带、又能暗搓搓彰显一下自己占有欲的东西。
对于家入硝子脑海里千回百转的想法,深见琉衣是一概不知,她抬手扯了扯硝子的衣袖,问:“要去求签吗?”
说罢,指向前方的人群,那些人都是在等候摇签筒的。
“我还以为,咒术师一般都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呢……”家入硝子收敛起思绪,并未反对,跟随着深见琉衣走上前,看着她拿起一个签筒,轻轻地摇动。
签筒随着晃动,发出咚咚咚的轻响,深见琉衣抿唇笑了笑,说道:“但是作为习俗而言,新年参拜,不就是要卜凶问吉,祈求神明消除来年的厄运么?”
家入硝子:“神明什么的,我们这些人中,很少会有人相信的吧……”
“而且我也并不仅是为了自己求签,还连带上悟君那份一起哦。”深见琉衣打断了硝子的话,话语温软,双眸仿佛盛着一池春水,“因为悟君他啊,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反而很可能会说出类似于‘没有办法做到让世界上所有咒灵都原地消失的神明居然也会有人信仰’……这之类的,失礼的话。”
家入硝子:“……”
该说深见琉衣真的很懂那家伙的本性吗,这完全就是五条悟会说出的话啊。
“所以,我想替悟君求签。”深见琉衣双手继续摇晃,咔嗒,一支折叠成细条状的纸钱掉落在地,她动作不停,又摇了另外一支签出来,“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都很辛苦吧?如果能求到吉签,我就把好运多分一些给他,让悟君新的一年过得轻松一点——我是这么想的哦。”
深见琉衣弯腰捡起掉落的两支纸签,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就突然被家入硝子握住了手,一转头,就对上了她严肃无比的神情,不由一愣:“咦?”
“……琉衣。”家入硝子静默几秒,深呼吸,郑重地说:“谈恋爱倒霉三年,心疼五条悟可是会倒霉一辈子的!”所以千万不要太纵容那个人啊,不然迟早会被他得寸进尺,最后稀里糊涂把全副身家都输光的!
深见琉衣:“……哎?”
瞥见她有点懵懂的眼神,家入硝子只想叹气,想了想,还是决定隐晦地提示一下她关于“共生”的事。
“琉衣,你手上这枚戒指,是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横插进一个活泼过了头的男声:“琉衣酱,我都听到了哦——”
几乎同一时刻,家入硝子眼前一花,眼角只来得及捕捉到某种超大型的白色不明物体风一般从面前刮了过去,准确无误地扑向深见琉衣,将反应不及的女孩抱了满怀。
似乎是顺手而为一般,不请自来的咒术师不动声色地将家入硝子搭在琉衣戒指上的手指拂开,彻底将两个人隔离开来,转而以自己高大的身形弥补了空隙。
“悟、悟君,太重了!你先起来……”猝不及防被白发男人严实抱住,深见琉衣感觉自己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猫毛包围住了一样,简直快要喘不上起来了,更糟糕的是,五条悟丝毫没有身处公共场所的自觉性,旁若无人的招摇动作立刻招来了注目。
沐浴在其他游人异样的目光下,深见琉衣窒息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大家都在看着你……悟君,你倒是注意一点场合啊。”
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推了推埋在自己肩窝处的毛茸茸脑袋,不出意料地没推动:“悟君,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在生气哦?”
“生气”两个字被加重读音,深见琉衣又好气又好笑,之前她羞愤之下,给了五条悟一巴掌就跑路了,她都还没开口说原谅呢,一不留神就又被这人给黏上了。
也不晓得刚才说的那些话,被五条悟听去了多少……
深见琉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话简直跟告白无异,迟来的羞耻心终于上线,将她的耳垂染上绯红。
提到这个,五条悟便开始装听不见了,干脆在深见琉衣脸颊处胡乱拱着,一副乖巧小猫咪在讨主人欢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暴露了本性:“我有异议,按照责任大小划分,琉衣酱也不是完全无辜的哦?因为太可爱了嘛——不管是偷偷为我祈求好运这件事,还是说出了这么令人心动的话也好,可爱程度都彻底犯规了啊。”
深见琉衣:“悟君,你狡辩的能力也是最强的吗?”
“所以这是引诱犯错,是完全值得被原谅的!”选择性听不懂人话的白色大猫擅自下了最终结论,不顾深见琉衣微弱的反抗,毫不客气地将恋人揉成一团。
一旁被特意隔开的家入硝子表情冷漠,刚才她试探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被迫观看了巨型大猫无耻吸人的一幕,恨不得原地失明。
就在硝子忍不住上前踹五条悟一脚时,她忽然瞥见五条悟微微抬起头,被墨镜遮住的双眼似乎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深见琉衣无名指上的钻戒。
接着,这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朝她比出口型。
“不、能、说、哦。”
不可以说哦,硝子。对于琉衣而言,戒指永远只是戒指就够了。
读懂了五条悟潜藏在话语下的深意,家入硝子一怔,然后内心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这种一如既往的任性做派,所以她才说,琉衣实在太倒霉了啊。
向家入硝子传达完警告之意后,五条悟像是无事发生似的,继续蹭着自家恋人,直到把深见琉衣磨得没脾气了,总算肯松口对他之前的错误既往不咎之后,这人又熟练地顺杆爬,偷偷摸摸将深见琉衣手里抓着的两支纸签抢了过去。
“嗨嗨,这是琉衣酱送我的新年礼物吗——好感动,不如裱起来怎么样?”
压根没看见签上写了什么的深见琉衣:“……悟君,你的年龄是倒退生长的吗?”
深觉在大庭广众下丢脸,深见琉衣揉了揉额角,头疼道:“好歹是我亲手摇出来的,你倒是先让我看一眼呀。”
她越是这么说,五条悟反倒更是将纸签高高举起,借助体格优势,举到了一个她跳起来也绝对够不到的高度,兴高采烈地宣布:“是吉签哦,大吉!”
“……”深见琉衣默然,“悟君,你把我当成傻子了吗?你连纸都还没有展开看一眼,就直接胡诌了一个结果,这是明目张胆的敷衍吧?”
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不是哦,因为我有六眼嘛。”
深见琉衣觉得自己可以再次生气了:“我记得,六眼并没有一个叫做透视眼的别称吧?”
“嗯嗯,没错呢。”白发咒术师毫无悔改之意,“但是琉衣不用担心哦,毕竟我是最强,这种程度的预测完全可以做到百分百准确!”
“并没有在担心……再继续秉持这样轻浮的态度,今晚我就搬去硝子家住,想必最强的悟君也绝对不会在意的,对吧?”深见琉衣温柔地笑着,明明是和风细雨,但在某位咒术师看来,却不亚于狂风骤雨。
忽略掉大猫撒娇般的惨叫,深见琉衣顿时神清气爽。然而由于站位原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五条悟趁着她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高举着纸签的手放下,背到了身后。
然后指尖轻轻一点,恐怖的咒力压缩到极致,点燃了那两张纸签。
幽蓝色的火苗将纸边卷起,被掀开一角的两张纸中所印的“大凶”二字,恰好落入了家入硝子眼中。
那是……两张凶签?
没等家入硝子瞧仔细,纸签已然化为灰烬,五条悟空着的手一晃,不知从哪儿又扯出来两张一模一样的纸签,献宝似的捧到深见琉衣面前,低声哄道:“好啦好啦,琉衣酱的反应过于可爱了,忍不住就……我保证会好好反思的。”
说着,还有意无意让墨镜滑落了一点,露出那双天空般的眼眸,冲着深见琉衣眨了眨,又眨了眨。
“……下不为例。”本质上,实在很难抵抗这双眼睛的深见琉衣别过头,小心将两张纸签铺展开,看见纸上皆是写着“大吉”的字样,诧异道,“居然真的被你猜中了。”
毫不客气地将之作为夸赞收下,五条悟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对吧对吧,再多夸夸我也没关系哦?”
“……悟君,好幼稚。”
“哎哎——这是认真的吗?我会伤心的,真的会伤心的,伤心过了头就会寂寞地死掉了——”
“……太过离谱了,悟君,你是想转行搞笑艺人吗?这么容易就会死掉的话,那些被你祓除的咒灵都要哭泣了。”
两人身后,全程观看下来的家入硝子早已失去了吐槽的欲望。
万幸,旁边响起的女声替她抒发出满腔无语的心情:“那个白痴教师,能不能去没人的地方丢人现眼?”
家入硝子转头一看,禅院真希一行人走了过来,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无奈之色,尤其是在视线扫过五条悟时,那份无奈更是化为了鄙夷。
真希一来就抱怨:“你知道吗,五条悟这个混蛋突发奇想,非要去摇签,拉着我们冲去隔壁神殿,把别人的签筒全都拿起来摇了一遍,而且还一定要摇出大吉签才肯停手。”
乙骨忧太满脸愁容,解释道:“五条老师的运气……嗯,不太理想。”何止是不太理想,简直差到家了,导致他摇了无数次,才凑齐了两张大吉签。
也不知道五条悟哪里来的执念,那不达目标不罢休的架势,把一旁维持秩序的巫女吓了一跳。
伏黑津美纪想了想,说:“五条先生好像说过,想要帮琉衣姐求到吉签吧?虽然手段上接近于作弊……”她努力给监护人找补,“但、但是,这份心意还是好的!”
听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家入硝子想起被五条悟烧毁的“大凶”签,以及最终递到深见琉衣手里的“大吉”签,总算把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因为深见琉衣想要获得好运,所以那家伙宁愿掉包也要将琉衣想要的结果送给她么?
怎么说呢,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是五条悟这种生物独有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了。
“……是笨蛋吧?”家入硝子叹息。
伏黑惠笃定地点头:“是笨蛋。”
……
五条悟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同期和学生们列入了笨蛋名单,而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深见琉衣来到发放绘马的地方,领取了两副,晃了晃,问道:“琉衣,一起来写吧?”
深见琉衣刚点头,就又被他往手里塞了一支笔。
相比起凝神思考要写下什么祈愿的深见琉衣,五条悟的速度可就快多了,拿起笔在绘马上寥寥几笔,就宣布搞定收工。
“悟君,要认真写哦?”深见琉衣不得不怀疑,这人只是在绘马上添了几道鬼画符——他做得出来。
“安心安心,我写下的可是最最郑重的话,是日思夜想、甚至梦里都在盼望着实现的愿望~”五条悟迎着深见琉衣不太相信的目光,厚着脸皮凑过去,看她写了什么,“唔,希望我工作量减少、硝子可以少抽一点烟、学生们越来越强大……这些就算了,竟然连武装侦探社那个爱好自杀的家伙也有一个单独的祝愿?!”
深见琉衣连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绘马:“不要偷看别人的愿望啊,到时候会不灵验的。”
五条悟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到底为什么啊!琉衣你的绘马也太拥挤了吧!这难道不应该是我的专属位置吗?”
深见琉衣艰难地在猫咪胡乱扒拉的爪子下写完,闻言,嘴角抽了抽:“没有这种说法。”
眼看五条悟又要开始无理取闹了,深见琉衣眼疾手快,率先将自己的绘马递了过去,笑眯眯地望着他,柔声问:“悟君,可以帮忙将绘马挂到树上去吗?太高了,我实在够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