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的神情尴尬起来,鼓了下脸颊,却没否认。
安锡岳盯着阿渺看了会儿,露出几分少见的慈父神色,开口道:
“今日既然见到了公主,我便顺便问上一句,公主觉得我这傻儿子可还好?若是喜欢,将来不管朝局如何变化,我安氏的大门都永远为你敞开。”
他说得一派坦然,饱经沙场风霜的老脸上看不出半点尴尬,“我们北疆人,不喜欢扭捏。跟皇室联姻,是我祖辈与父辈的一点儿念想,我自己却不看重。你们年轻人自己的想法,才最要紧。你若嫌我家思远蠢笨,不想理会他,我也自有办法让这小子骚扰不到你。”
安思远满头黑线,“爹!”
阿渺第一次被长辈逼问“喜不喜欢”这种问题,顿时又羞又窘,求助似的去看萧劭。
萧劭此刻却微垂着眉眼,慢慢收卷着手中的舆图。
阿渺没辙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现在只想给父皇和阿娘报仇……”
安锡岳豁然一笑,转身盯了眼儿子,“听见了没?公主可比你有志气。”
安思远看了阿渺一眼,嘴唇翕合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萧劭收好了舆图,起身与安侯告辞。
安锡岳领着安思远走到门口,似有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吩咐儿子先行离开,自己转过身,视线在阿渺和萧劭之间逡巡一瞬,最后落在的后者身上。
“当初我夫人为了得到公主的下落,曾答应替你在风闾城秘密练兵?”
他刻意问得突兀,留心去观察萧劭的反应,却见其始终面色不变、喜怒不显,心中不禁滋味复杂,一方面有些似父似师的欣慰,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暗叹,若自己那傻儿子能有这十分之一的定力,那他也便可放心许多!
“这事也不怪我夫人,她确实信守承诺、守口如瓶。”
安锡岳盯着萧劭,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是殿下最近有了太多动作,才让我觉察到了一二。”
语毕,笑了笑,也不等萧劭作答,负手踏出门去。
萧劭面色自若,待到安侯背影消失、门外亲卫重合上房门,眉眼间的淡然,方才染上了一抹阴霾。
阿渺动了动唇,又旋即抿住。
当初徐氏被赵易带上了天穆山,她就曾猜测过,萧劭必是出于某种原由,一直在风闾城住了两年多,方才把自己的下落告诉了徐夫人。只是没有想到,这其中涉及到的条件,竟是秘密练兵。
按律法,这可是大逆之罪。
阿渺斟酌片刻,最终还是问道:“安侯他,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
萧劭抑住情绪,转身拣起被搁置一旁的御剑,拉开来映着烛光看了一眼。
“他一则,是想看看你知道自己被我利用过的反应,借此对你做出判断。”
安锡岳如今应该是看得清楚,自己的儿子对阿渺确有几分真心的,这种情况下,他要关注的就不再只是阿渺的身份,而是她的心机与志向。
阿渺哂然,“我心甘情愿被自己哥哥利用,能有什么反应?安侯他倒是自己心机深重好吧?跟嬿婉、思远还有徐夫人一点都不像!”
“坐在他的位置上,没心机如何能成?若他也像父皇那样,把所有事、所有人都看得简单,北疆早就大乱了。”
阿渺听见哥哥评价父皇,不觉有些滋味复杂,岔开话题道:“这是一则,那二则呢?”
萧劭收剑入鞘,剑光划过面庞、隐去了神情。
“二则,你没进屋之前,我拿圣上的旨意和安氏的处境威胁过他,言明他与柔然、凉州交战多年,又曾背弃过建业的招安,若是此时与大齐决裂,那三方政权皆不会容他,还会趁机复仇。”
萧喜的那道杀旨,是他有意激将得来的,也是他有意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安锡岳的。
在谈任何交易之前,他都习惯让对方明白,除了选择与自己合作,别无其他之路可走……
“安侯性情直接,吃了我的威逼,必然是要还击的。”
萧劭放下剑,转至案后坐下,取过纸笔,“所以临走前也让我知道,自己亦有把柄攥在他手里。”
又或者……
是想提点他行事更隐蔽些?
萧劭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将这样的猜测压了回去。
除却利益牵连,自己还能奢望什么私心真情不成?早在十二岁失去母亲时,他便不敢再轻信任何人的好意。宁可,相信诸人皆恶、一辈子活于戒备之中,也好过,那被至亲背叛的滋味……
一旁的阿渺,闻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
拿把柄还击?
她笑着摇头,“安侯这么大的人,竟还似小孩心性。这点,倒挺像思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