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白瑜一起去取黄金。”
她话题转得突兀,令得萧劭微微一愣。
他今日心中难得有了几分久违的放松,眉目间一抹少见的闲适潋滟、却因阿渺突然的提议而顷刻消散。
“不行。藏金之地紧靠柔然,太过危险。”
从前因为担心局势不明,不敢让她来沂州,如今大局将定,终于可以留她在身边、好好守护,她却说要走?
阿渺既下了决心,便执拗起来,反驳道:“可刚才下棋的时候,哥哥不是说执弈者当以终局胜负为目标,其间过程,再重要的棋子,都可以用吗?那哥哥为什么,就不能用用我?”
两人的视线,在月色花影中交汇凝濯。
萧劭抑制住情绪,竭力将语气控制得温和,“那些话,我是有意说给映月先生听的。青门中人向来不忌出仕,映月先生的胞弟许落星,是陆元恒身边的第一谋士……”
他这几年花了不少心思培植人才,在封地收拢人心、兴办乡学,来沂州后暗中又结交了一批有抱负和志向的旧臣。之前因为被帝后忌惮,行事不得不谨慎些,如今再无畏惧,遇到像谢无庸和映月这样的当世奇才,他岂能不竭力招揽、试着收归已用?
许落星通晓军政、谋略过人,一向是陆元恒身边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且听暗探回禀说,他如今跟南朝的那位阮贵妃处得不太愉快,还为此几番触怒过陆元恒。恰逢其胞兄映月就在跟前,萧劭自是不愿错过试探拉拢的良机。
“所以哥哥是打算通过映月先生去招揽许落星?招揽帮陆元恒窃国弑君、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那个谋士?”
阿渺打断了萧劭,不想再去细忖他的意图与逻辑,“哥哥下的是博弈天下的棋局,所以人人都是你的棋子,仇人是、朋友是,我当然也可以是。”
萧劭唇畔的笑意,彻底敛了去。
一直以来,阿渺都是最理解他、与他最有默契的人。
哪怕是当初为了换取徐氏的相助、不得不默许了安思远与阿渺的往来,萧劭内心深处也很笃定,为了实现他们少时对彼此许下的承诺,阿渺一定能明白他的想法。
他不会真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也不会真让她涉足危险与伤害,所有的一切,都必然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也必须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
萧劭望着阿渺,眼中情绪翻涌,“你如何能与旁人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能?我们都是一样的。”
阿渺执拗地反问,内心诸多话语诘问塞堵着,却终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她和五哥,竟然陷入了无法互相理解的境地……
她望着面前男子酷似母亲的温柔眉眼,不知如何才能让他明白,哥哥诚然是她至亲至爱之人,是哪怕一同下地狱也能让她义无反顾相陪的人!可是,她除了爱他,也会在意别的人……
白瑜成了他的属下,嬿婉成了他的棋子,但她们……也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是她亲密无间分享过少女心事的闺中挚友!她能够容忍自己的哥哥,为了家国大业、将她们用到了博弈天下的棋盘之上,却没有办法不对她们感到愧疚和自责。
如果非要吃苦受累的话,那她必须跟她们一起分担!只有这样,良心上的愧疚感才能稍稍减轻一点……
可这样话,她没法对萧劭讲。
因为一旦开了口,便等同于直接说她厌恶鄙视他的所为……
阿渺站起了身来。
萧劭伸手拉住了她。
“你怎么可能一样?”
他手指攥紧,“对我而言,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知道的,阿渺。”
今日笄礼之上,受了惊吓的嬿婉见他过来安慰时,竟流着泪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他便只好抱着她,轻声哄了几句。看着女孩泪珠涟涟的模样,萧劭脑中划过刹那的念头:若是受伤的人是阿渺,他无法想象、自己该会是何等的惊痛愤怒……
可眼前的阿渺,字字诛心,满心满眼地不信他。
她到底……
还是鄙视厌恶了他吗?
“我没什么不一样!”
阿渺却是下定了决心,“白瑜要为她父母报仇,我也要为我父母报仇!我还要救六哥和小七郎……”
她扭动手腕,想要抽出手来。
“六弟七弟不是你的责任。”
萧劭的思绪混乱,难受到极点,竭力将语气控制得平稳,“阿娘也说过,不用你记着他们的仇。”
不是她的责任?
不用……记着他们的仇?
阿渺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生气般的凝住,只睁着一双水气氤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萧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