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感觉阿渺并没表现得太过抗拒,又道:“我跟娜仁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她原本也就只见过我一次,对我并不了解,如今我落魄潦倒,右臂又曾重伤、再无法挽弓射雕,她也巴不得能解除婚约……”
阿渺抬起头,不满起来:“你怎么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似的!我看她明明就很在意你,从前才见过一面,就肯为你怂恿可汗发兵南下,现在到了洛阳也是处处维护你。”
“可汗出兵,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政治决定。而如今她与我友善,是因为乌伦王子会娶我阿姐,今后总归有一层姻亲关系在。”
乌伦是柔然可汗的次子,没有太大实权,但母族出身尊贵,有足够的实力与身份护佑陆锦霞母子。柔然人没有中原的礼教束缚,乌伦亦向陆澂承诺,会视如己出地对待程卓的两个孩子。对于陆澂而言,一旦锦霞远离了中原的纷争与权斗,他也有其他的办法让她彻底得到自由。
此番通过议和,柔然人得到与南疆互市供给的机会,南疆出生的锦霞得到柔然的庇护,而萧氏的大齐,将会彻底解决南北二疆的隐患。
一举,三得。
阿渺心中不觉暗叹陆澂的谋略,转念思及他因为自己而放弃的一切,不由得又静静沉默住。
陆澂见阿渺不言语,以为她还在介意着娜仁的事,忧灼起来,“我与她真的什么也没有。我发誓……”
阿渺却突然伸臂拥住了他,双手扣在他腰后,凶巴巴地说:“就算你们什么也没有,我也还是嫉妒。”
她的脸倚在他胸前,纠结了会儿,低低说道:
“我嫉妒她的勇气,嫉妒她的无所顾忌,嫉妒她在大殿上出言维护你的模样……”
甜蜜与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迫使阿渺头一回地正视着自己的内心。
“她最让我感到难受的,也不是她说的那些话,而是她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怯懦。从前在建业,你在殿上、我在阶下,豫王辱我,你姐姐、姐夫想除掉我,可你什么也没顾忌,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我这边,不惜与家人反目,护我、救我、助我,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而如今,你我易地而处,我在殿上、你在阶下,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遇到任何事都先把错处归咎到你身上,总觉得自己辛苦、觉得自己陷在了两难的局面里,可你从前又何尝不是?你能为我做到的,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你做到?哪怕没有能力去化解那些矛盾,我也应该一直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又有什么困难是无法解决的呢?”
阿渺的声音很低,却一字字敲击在了陆澂的心上。
他眼眶有些湿润,人似乎也有些迷醉,只觉得人犹如坠入梦境,唯恐下一刻就会醒来。
他伏低头,嘴唇贴在她的额角,哑声道:“你何曾没有与我并肩?我们流落荒岛、后来返归中原,一路上你都不惜名节地救我、护我……我并非愚钝之人,我也有自己的感觉……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阿渺窘迫起来,“我那是心地善良。在山洞里,你自己说的……”
语音未落,唇已被湿热的吻封堵住。
她嘤咛着撑开身,满面羞红,“我们……还是得把祈素教的事告诉五哥……”
陆澂再次俯身而下,“不急,乌伦已经让人守在了宫外……”
阿渺尝到了被他沾染了去的酒味,脑海中混沌迷乱,靠着船舷,由着他细细吮含着自己的唇舌,柔柔缠搅了许久。
纷纷扰扰的飞雪,变得密集起来。
陆澂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冷吗?我先送你回寝宫?”
阿渺双颊嫣红,扭头嗔道:“你把给我撑船的内侍都毒倒了,我怎么回去?”
陆澂扬起嘴角,“以我们千锤百炼的造船技术,还驶不动这画舫?”
阿渺也笑起来。
两人携手进到船舱,借着舫内微弱的灯光查看舵台。天气骤寒,舵盘下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阿渺伸手用力摇了摇,睨着陆澂:
“千锤百炼的造船高手,这下可如何是好?”
从前的海岛四季如夏,他俩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陆澂神色从容,伸手揽过阿渺,转身后靠到舵盘上,“无妨,热化了就好。”
语毕,拥紧怀中人,将滚烫的吻再次落了下去。
不远处的朱雀台上,萧劭寂然而立,静静注视着湖面上的小船。
一旁的姚昌远等待良久,眼见着主上的肩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终于忍不住大起胆子,轻声谏言:
“陛下,要不要……让人去确认一下长公主的安危?”
长公主离席后迟迟不归,陛下听了女官奏报,撇下柔然使团,亲自找了出来。
公主轻功好,宫里就连禁卫都找不出她的踪迹。还是姚昌远自己建议说,朱雀台高,视野比其他地方好些。一行人簇拥圣驾登高而上,也恰好看见了御湖上画舫的灯被点亮……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是姚昌远始料未及的。
提灯查看的内侍瘫倒在地,骤然燃起的风灯,映亮了落雪中那对相拥相吻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