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被陆澂推了出去,顺势疾奔几步,心中却终是难以断舍,忍不住就放缓了速度。
可转念想起重伤卧榻的五哥、他的嘱托,想起玄武营里士兵那些意味深长的议论……
她狠下心来,没有回头,握紧手中玉牌,朝着密林深处发足狂奔而去。
卞之晋摁住伤口,转身欲追阿渺,却被陆澂死命扯住了裤腿。
“臭小子!”
卞之晋怒到极点,弯腰攥住陆澂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刚刚害怕伤到那小丫头,没敢使出全力,此番可断不会再手软!
卞之晋起了杀意,下手再无保留,陆澂被他攥住了喉咙,霎时便喘不过气来,憋得双目胀痛。
卞之晋弯起拇指,用力在陆澂的天突穴上摁了下去,指甲嵌入了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迹。
眼看气脉就要扼断,卞之晋却突然仓惶地住了手。
“你身上有蛊?”
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极其骇人或肮脏的东西,卞之晋遽然松开了手,将陆澂扔到一旁,自己慌张地在衣袍上不断地拭着拇指,一面破口大骂道:
“遭瘟的死小子!居然养这么毒的蛊!”
说着,迅速盘膝而坐,运气疗伤,比起先前被捅了一刀、紧张不止百倍。
陆澂被扔到了泥地上,满脸污秽,狂咳不止,用了好半晌的工夫,方才顺过了气来。
卞之晋将真气游走周身一遍,堪堪止住毒行,睁开眼恶狠狠问道:“这蛊叫什么?”
陆澂忍着肩头剧痛,喘息着爬起身来,“什……什么蛊?”
卞之晋吹胡子瞪眼,“别跟我装蒜!老子从前在雁云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讪讪收言,清了下嗓子,“咳,反正老子也懂这些毒玩意儿!你身上这只蛊虫,至少养了六、七年了!”
蛊虫?
六、七年?
陆澂在心中默默消化着卞之晋的话,想起从前在玄武营里听人议论过的那些有关南疆巫术的恐怖传闻,脑中似有念头飞闪而过,一瞬间血液不禁泛凉。
可他惦记着阿渺安危,万不敢将注意力从眼前局势撤离,一面留意观察卞之晋的反应,见其纵然怒极、却始终不再出手,遂慢慢后退几步,顺势接话道:
“对,是极……极厉害的蛊!你现在若是动了,必然毒发!”
卞之晋似是甚为忌惮蛊毒,听了陆澂的话,气得胡须乱颤,却始终盘膝而坐、不敢起身。
陆澂放下心来,飞快地旋过身,捂着受伤的肩膀,朝着刚才阿渺离开的方向,踉跄地追了过去。
第21章 找皇帝讨个说法
阿渺在林间没有方向地一路狂奔,直到喘不过气时,方才停住脚步,稍作休息。
夜空中明月依旧高悬,可天际边又开始有乌云汇聚,慢慢地拢出雨势。阿渺举头仰望,见尚且无云的那一半天空里,繁星点点、一片璨然,排列出灿烂而瑰丽的星象图案。
她从前在五哥的寝宫书斋里,倒是见过标识方位的星宿图,可惜从不曾学过,不懂得该如何辨别方向。眼看着夏夜的骤雨又将来临,阿渺迟疑了片刻,决定沿着山形,一路往最高处走。
山林中四处寂暗,只有微弱的星月之光,勾勒出树木植物的阴沉轮廓。
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声,一直在身边的灌木草丛里响个不停。
阿渺的心里,害怕极了。
她既担心,会有野兽或坏人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又偏偏、不敢盯着那些暗处多看,只能竭力加快步速,遇到光线晦暗的地方,便闭上眼,如同风一般地疾跑而过,心里默默想着五哥和阿娘的模样,期冀着借此能给予自己力量。
好不容易跑上了一片开阔的山坡,却听见头顶一声闷雷,紧接着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阿渺摸索着,找到一块蘑菇状的大岩石,缩躲到石下,蜷抱住身子,有些怔然地望着垂落的雨帘。
她自幼在金尊玉贵的皇宫中长大,吃穿用度,尽是人间至极精致,身边最亲近之人,亦是清雅贵致、风度非凡,平日在宫中行走,莫说疾速飞跑,就连稍微走得快些、让腰饰禁步发出了乱音,也是会被阿娘责备的……
阿渺垂手摸了摸自己脚上早已浸湿的软履,感觉鞋底几乎都快磨穿了。
可不知道为何,刚才那种像风一般无拘奔跑的感觉,她竟然,一点儿都不讨厌呢……
外面的急雨,唰唰地下个不停。
阿渺伸出小手,就着雨水洗了洗,然后犹豫了片刻,用掌心接住些许雨水,凑到嘴边,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她倚着石头,时间长了,眼皮不禁有些发沉,开开合合的,最终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