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将萧劭和阿渺,拖拽到庆国公的面前。因为目睹张姏姆被杀、而昏厥过去的程贵嫔,也被抬了过来。
陆元恒盯着阿渺,“听说你手里,有我儿子的令牌?”
阿渺被接踵的杀戮震得脑中一片发白,漠然仰起头,盯着火光映照下的高大身影,紧紧地抿着唇,眸中神色渐渐凝聚成极黯的一点。
陆元恒回望阿渺片刻,哂然失笑,扬了扬手,身边部将立刻将刀架在了萧劭的脖子上。
阿渺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前去,用力扳住了持刀士兵的手腕,扭头瞪向陆元恒,“你儿子被我认识的人捉去了!你若敢伤害我五哥,我就杀了陆澂!”
陆元恒盯住阿渺,见小公主眸光熠熠、不避不闪,竟不似在说谎。
他沉默片刻,勾了勾嘴角,“我又不止阿澂一个儿子。你威胁不了我。”
萧劭伸出手,将妹妹拥到身侧,低声安抚道:“阿渺别怕。他若要杀我,早就动手了,岂会等到现在?”
他原就有重伤在身,此时经历一番折难,面色苍白如纸,然而神色却极是沉静,被人拿刀抵住了脖颈,不躲不惧,姿态中一抹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傲然,视线慢慢在庆国公左右的部将面上扫过。
“这些人……真是可怜。跟着一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谋朝篡位,将来只怕是,飞鸟尽、良弓藏。”
褚兴愣了愣,反应过来萧劭的言下之意,扭头去看陆元恒,“主公,这小子他……”
庆国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劭,半晌,垂目掩去眼中杀意,冷声吩咐道:
“带下去。”
第31章 宫变(二更)
陆澂与安思远等人纵马入了富阳关, 只见关内四处俱是破城之后的狼藉,城门一带更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从富阳关到建业的五十里官道之上, 亦是兵马过后的凌乱景象,拖家携口的百姓、着急转移货物的商贾走贩,饥民如织,妇哭儿啼。
待到了京城北城门外,竟不见负责京都防卫的神策军戍守在此。而靠近北城门的西市,此时正燃着熊熊烈火, 西市鼓楼顶部的巨大火舌舐舔着傍晚的夜空, 将周围人影晃动、狼藉杂乱的巷道照得一清二楚。这一带的住户,原本就鱼龙混杂, 此时天灾人祸并发,倒给了那些市井之徒趁机作乱的机会,打砸商户, 肆意偷抢,集众喧闹, 将暴行从西市一路延施到了朱雀大街之上。
陆澂自幼长在京城, 何曾见过如此境况?想到或有可能陷入这般险境中的公主, 心中不觉戚戚惶惶, 继而又渐渐意识到,眼下面临的局势、只怕不仅仅是灾民入城那般的简单……
安思远问清楚宫城方向, 领着护从, 沿着大街疾驰而去。临近皇城之际,便远远听见刀兵铿然相交、喊杀声高昂不绝。
此时夜幕已临,城楼上零星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厮杀军士的铠甲之上,折射着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前行查探的护卫回来禀报, 语气犹疑,“少将军,前面好像是……京城里的骁骑营和神策军打了起来。还有一伙士兵,穿着黑盔黑甲,属下以前来京城时不曾见过……”
安思远更是头一回来京城,什么状况也搞不明白,扭头去看陆澂,“你认识吗?”
陆澂坐在马背上,遥望皇城门下的兵戎厮杀,面色渐渐泛出苍白。
玄武营的军甲,他自然认识。
父亲他……
到底在做什么?
陆澂脑中纷杂着种种令人心悸的可能,努力镇定住心绪,“眼下宫城大道……是走不了了。”
安思远一行人的服饰马匹太过引人注目,此时三军交战、敌友难辨,再冒然前行的话,极有可能陷入危险。他平日出入太学,倒是知道附近有一条由皇寺直通宫城的途径。
“跟我来!”
皇寺附近负责看守的禁军,早已被调去了更紧要处执勤,只留下寺内的僧侣自行戍卫。陆澂与安思远等人纵马抵达皇寺,刚到山门殿前,便与从另一方向驶来一队人马撞了个照面!
对方领队之人,是位十八、九岁的矫健少年,见到陆澂时微微错愕,不可置信地唤了声:“陆世子?”
陆澂也认出了那少年正是吏部尚书程芝的嫡子程卓,五皇子和令薇公主的表兄。
程芝收到萧劭派人送出宫的口信,心中自是震惊无比,无奈当时人已回府,再想法联络兵部与骁骑营时,送出的消息皆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很快,城中又传来了西市起火、祈素教攻入宫城的各种传闻,程芝再不敢犹疑,让儿子亲自领着府卫、去宫城一探究竟。
程卓赶到皇城时,也见到了三军混战的情形。他先是尝试改走东面的延熹门,发现城门被玄武营的人所控,于是又想起在太学读书时知晓的这条小路,转而带人来了皇寺,却撞上了陆澂和安思远。
因为知晓五皇子送出的口信,且又亲睹玄武营占据皇城要塞,程卓对陆澂的态度甚是戒备,盯着他与随行众人打量片刻,方解释道:“家父担心姑母安危,让我来看看宫里的情况。”
安思远和陆澂也从程卓口中,得知了阿渺已经安全回宫的消息,释然的同时,又愈加迫切地想要入宫确认一下状况。两方的队伍遂同时下了马,由山门殿入寺,再登至寺角的观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