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小女孩扶住了她,语气有些木讷:“公主……”
阿渺回过头,借着天边展露的晨曦之光,看清了女孩的面容。
她想了起来,“你是……富阳关赵将军的女儿?”
再扭头仔细看了眼帮萧劭制服家仆的那个人,可不正是那日在李夫人马车上见过的赵家小郎君吗?
这兄妹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渺满腹疑问,尚未来得及出口,余光瞥见适才退到一旁、扶着马车站稳的程贵嫔,突然身形一晃,整个人倏然地瘫软了下去!
“阿娘!”
阿渺连忙冲了过去。
萧劭也闻声而至,扶住了程贵嫔,手指触到母亲后背时,只觉得黏湿一片,心头霎时寒凉彻骨。
两人将程贵嫔扶上了马车,车外的赵氏兄妹则将家仆的尸首拖去了一旁掩埋。
萧劭神色紧绷、动作仓皇,慌乱地翻扯出软垫下的锦布,试图帮母亲裹住伤口。然而那刀伤穿胸而过,血如泉涌,哪里止得住?
阿渺跪在母亲面前,小手摁在她胸口,努力学着哥哥的样子帮忙止血,只觉得掌心里热流汩汩,用光了她浑身的力气都压不住……
“阿娘!”
拥堵的情绪挤进了喉间,以至于嗓音颤抖的厉害,可意识偏有些模糊,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眼见所见所感,都不是真的。
父皇死的时候,她也曾悲痛不已,可此刻面对着的,是会抱她、亲她,会任由她着软糯撒娇的母亲,是尘世间她最舍不得割舍的温柔与牵绊!那种恐惧失去的强烈感觉,侵袭得阿渺全身发抖,胸腔里压抑着无法言绘的东西,剧烈地起伏着,不受控制地发出沉闷的憋气声。
程贵嫔幽幽地睁开眼,费力地抬起手,握住阿渺摁在她胸前的小手,“阿渺……别怕。”
阿渺喉间堵塞的情绪,终于蜂拥而出,眼泪如断线般的流了下来,“阿娘!”
“阿渺别怕,也别……难过。”
程贵嫔沉默一瞬,不知是因为气息不稳、还是情绪纠结,语调有些轻颤,“阿娘知道,在行宫的时候,你听到了我和圣上的话……”
生命走到了尽头,所有不敢说的、不愿说的话,终究,必须说出来了。
阿渺紧咬着唇,定定望向晦暗光影中的母亲,没有啃声。
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了愿意让安思远当驸马的话,自然也明白迟早会被母亲质问。只是不曾想过,这样的诘问,会发生在今时今日这般的境况下……
程贵嫔亦凝望着阿渺,泪目婆娑。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女孩的身边,看着她一点点地长大,嫁人、成家,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一辈子不离不弃地宠爱着她……
她的小阿渺,本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值得被所有的人温柔以待……
程贵嫔落下一串泪珠,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最终狠下心来,颤声继续道:
“你其实,也不是……圣上的女儿。”
她紧握着阿渺的手,提着气,唯恐一瞬呼吸的错乱、就让自己失去了坦露真相的勇气,“所以你,不必因为我和圣上而难过……你的亲生父母,应该……都还活在世上。等你找到他们以后,他们会好好爱你,不让你觉得难过、孤独……”
这也是,她身为一个孱弱无能的母亲,所能给予女儿的最后抚慰……
阿渺如遭雷击,瞪大泪眼怔然一瞬后,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是的……不是的!”
不会的!
不是这样的!
上一回是阿娘,而这一次,就连父皇也……
不,不会的!
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蜷躲到车厢的角落里,紧紧捂住耳朵,浑身发抖。
她不想听那样的话,那样可怕的话……
只要不听,那些话……就不是真的!
程贵嫔亦是泪如雨下。
“你的生母,汝南殷氏的六娘,跟我,曾是手帕之交……她天生丽质、才貌绝伦,以至于家族获罪被诛之后,圣上,仍是舍不得她,悄悄把她藏到了顺郡王府……可六娘她,早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一直拖到了双十年华,都不曾婚配……
那人,我曾见过一次。不是官宦人家的郎君,倒像个游侠儿……像你一样的,身手敏捷。我还记得那夜,他跃墙来会六娘,被十多个府卫用弓|弩伏击,竟是分毫不曾伤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