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几个孩子,皆出身官家或皇室,对于卞之晋口中的江湖轶事闻所未闻,皆听得十分惊奇。
萧劭之前听阿渺讲过被卞之晋所掳的事,当时只觉得荒谬可恨,在心中将其判定作了一名疯癫狂徒。然而今日亲睹他出手救下阿渺,又回想起阿娘临终前、对于阿渺生父的那段描述,也不再觉得此人之话全然只是一派胡言了。
再侧目留意观察阿渺的神情,见她一脸专注,对卞之晋口中的那些江湖侠事,似乎听得十分投入、满眼崇拜……
几人一路向上而行,中途在卞之晋的帮助下、攀爬过一截陡壁,又再莫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工夫,终于抵达了穆山玄门的入门之处。
几个孩子皆是又累又渴,唯独卞之晋还在说个不停。
刚过了山门的石阙,一道褐影突然从旁闪出,手中剑光闪烁,直击向了卞之晋的面门!
卞之晋反应极快,背着萧劭,纵身后跃开来,躲开了对手的剑锋。
他看清来人面容,瞬时脸色尴尬起来,清了下喉咙,唤道:“师姐。”
被唤作师姐的褐衫妇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模样比发须花白的卞之晋要年轻许多,然而一开口,语气却是十分鄙夷冷厉:
“卞之晋!你个臭不要脸的!跑哪里鬼混去了?明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病重,还脚底抹油地往外乱跑!”
说着,再度挥剑,又刺了过去。
卞之晋没法还击,左闪右躲着,一会儿岔腿蹲下、一会儿窜到石阙后面,活像只被人捕猎的老猿。
“师父他怎么样了?我带了个人回来见他!他老人家见着,一定高兴!”
“师父被你气昏过去了!”
褐衫师姐一剑劈到石阙上,溅起一串带火星的碎石,正要举剑再追,却反应过来卞之晋的后一句话,连忙撤剑收势,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圈。
“你带谁回来了?是……是柳师弟吗?”
“不是姓柳那小子!”
卞之晋放下萧劭,让赵易搀扶着,自己一把抓过阿渺,拉到师姐跟前,“是这个女娃娃!她跟师父、还有那姓柳的小子一样,也能脉门自行闭气归谷!师父见了这娃娃,肯定欢喜!”
褐衫师姐垂眼打量了阿渺片刻,表情冷淡,“长这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吃不了苦。收来做什么?”
卞之晋也犟了起来,“收不收,得师父说了算!你赶紧带我去见他!”
“师父被映月先生给带走了。”
褐衫师姐似有些情绪消褪,也不再追着打卞之晋了,收起长剑,一面说道:“师父的病,只有映月先生治得了。反正师父昏过去以后,也没法再死要面子、不让我请人来。我就让映月先生把他带走了。”
“什么!你让映月那个疯老头子把师父带走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师父送回来?”
“不知道。说是至少要治个七、八年才能好。”
褐衫师姐见卞之晋动怒,自己的心情倒好了起来,“你现在才知道关心师父,有屁的用!”
垂下眼,盯着阿渺又看了会儿,见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印着些泪痕、一双清亮的眼睛焦虑而殷切地回望着自己。
她“哼”了声,对卞之晋凶巴巴地扔下一句:
“好生教你的这个小娃娃,要是师父回来了,却不答应收她,我就一剑杀了她!”
语毕,便转过身大步离去。
卞之晋在原地跳脚咒骂,赌咒发誓要把阿渺培养成门派之光,势必胜过那姓柳的臭小子。
骂完之后,唤来个仆役,带着几个孩子,绕过庭侧的回廊,踏着青石小路去了正庭后面的宅院。
天穆山上的屋宅,跟阿渺之前所熟悉的建筑风格相差甚远,却又不同于流亡路上所见的民居村屋。青砖白瓦,院墙上爬满了蔓藤植物,间或盛放着馥郁甜美的蔷薇花。院落四下伫立着高大的槭树,冠盖如伞,愈发增添了烟霞山林的意境。
阿渺守着卞之晋,见他给萧劭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又以真气辅助疏通经脉,不出多时,萧劭的面色便渐渐恢复了些红润。
“我哥哥他,没事吧?” 阿渺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看他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卞之晋昂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脑袋,“师兄我虽然比不过映月那个老疯子,但医治这些皮肉伤还是很在行的!”
阿渺不知那映月先生是何人,但也没有追问,只乖巧附和地点了点头。
萧劭却还惦记着刚才褐衫师姐的话,开口道:“适才尊驾师姐所言,说若是令师不肯收阿渺,便要杀她,可是当真?”
卞之晋收着药瓶,“她就是想激我,认定了世上再找不出比柳师弟更厉害的人!你们不要怕!再说她根本打不过我,我刚才是故意让她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瞪眼瞅着阿渺,“等一下,你刚才……说她叫阿喵?阿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