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喜筹划了数月,兴致昂然地在属臣的拥护下称了帝,国号天应,与建业萧逸国号为“元庆”的政权隔江对峙,互称对方为“伪帝”。然而最初称帝的新鲜劲一过,头脑冷静下来,萧喜意识到自己以区区临海小国,对抗坐拥玄武营大军的庆国公,又不禁害怕起来。
萧劭早有准备,自请出使风闾城,为萧喜争取靖远侯安锡岳的支持。
如此一来,从前还偶尔有机会跟赵易一同去天穆山的他,从大半年见一次阿渺、变成了一年也未必能见上一次。
赵易倒还是时常回来,每一次,都会替萧劭捎上一箱礼物。
布制的娃娃、泥塑的玩偶、敷彩的皮影……越来越有北疆一带的特色。
到了阿渺快满十岁这年,赵易又送来了几位更具北疆特色的“访客”。
走在最前面的安侯夫人徐氏,进屋一见阿渺,就不管不顾一把搂进了怀里。
“我的乖乖殿下啊,总算是见到了!可把我急死了!”
安思远和安嬿婉也跟了来。
嬿婉哭得稀里哗啦,和阿渺两个小姐妹,拉着小手,唧唧呱呱地说了一大堆话,也终于将这几年的经历串联起来。
原来那夜侯府护卫将被打昏的安思远带出了皇城,为避祸端,便决定直接带他回风闾城。而一同被带出的萧令露,举目无亲,内心又害怕谎言揭穿、被程家人惩罚,哭哭啼啼地非要跟安思远一起走。护卫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便将萧令露也带去了风闾城。
风闾城这边,安侯统领着三军,正跟凉州的叛军打得热火朝天,却突然接到了圣上遇害的噩耗。一急之下,索性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的祁城,退兵回到风闾城。
安锡岳听儿子讲述完京城沦陷始末,也认定是暴民作恶、弑君乱国,打算主动请旨清剿祈素教。然而这个时候,建业皇廷却传来了要他即刻入京述职、并交回江北和关中兵力的旨意。
“还好五殿下及时赶来了!我家侯爷才没中那陆老儿的计!”
徐氏气哼哼地说道:“风闾城一向奉建业为尊,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他们说沂州的是伪帝,就老老实实地封了边境,要不是五殿下冒险过境,将实情告诉我们,我家侯爷怕就要死在建业城了!只恨真相没有早一点大白,凭白让你们遭了那么多罪,还有程娘娘……”
提到程贵嫔,徐氏不禁抹了下眼角。
她出身不高、举止又有些粗鄙,嫔妃贵妇们明里暗里难免有讥诮之意。唯独程贵嫔温柔亲切,从未流露出丝毫轻视嘲讽的神色。生的女儿,也同母亲一样的客气有礼,还曾不顾危险地冲进蜂群救了嬿婉。徐氏是打心底里、真心地喜欢阿渺母女。
安思远也跳了出来,“都怪萧令露跟我瞎说!让我以为你死在宫里了!不然我早就把你们救出来了!”
长大了一些的他,身形拔高,神情动作却没怎么变,张牙舞爪,一双灰褐色眼珠依旧是亮晶晶的。
嬿婉也帮哥哥作证:“我哥担心死你了,在路上捡到你染血的裙子还哭了好久!后来也想冲进宫里确认的,可惜被人打晕了!”
安思远面染尬色,手伸到背后猛拽了下嬿婉的辫子,干嘛老提他的糗事!
徐氏瞅见儿子,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张罗着就要带阿渺下山。
“先前五殿下只说你住在寺庙,不能打扰,被我软磨硬磨逼问了这么久,才终于松了口。我瞧着这里破屋烂院的,没什么好住的,殿下还是跟我去风闾城,自自在在的,也安全!”
她话没说完,躲在外面听了半天壁角的卞之晋从窗户跃了进来。
“放屁!谁敢带小狸走?”
他习惯了管阿渺叫“小狸猫”,时间长了,就简化成了“小狸”。
卞之晋挥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猿,“没学会玄门的七十二绝杀,没见过我师父,小狸就不许下山!”
徐氏祖上做过马匪,也算半个江湖人士,并不胆怯,直接跟卞之晋针尖对麦芒地吵了起来,从屋上的破瓦、到他衣服上的破洞,把天穆山说得一无是处。而卞之晋向来不把身份官职什么的放在眼里,也不管阿渺是什么出身,看人只看武功强弱,直嚷着要徐氏跟自己比武,谁赢谁带小狸走!
最后还是阿渺劝住了两人。
她自己,是不想走的。
虽说也曾暗暗腹诽过师兄的“残暴”训练,但心里明白,要想实现报仇自保的心愿,不下苦功是不行的。再者,她了解萧劭。去到风闾城那么长时间,却拖到现在才告诉徐夫人自己的所在,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身为亲睹过建业宫变的孩子,她也很难相信安侯真如徐夫人所说的那样,没有一点点的顾虑、就选择站到了大皇兄这边。
既然五哥没有传话让自己去风闾城,那她便不能去给他添麻烦……
徐氏见阿渺无意跟自己下山,劝说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勉强。
她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不愿强逼着她。所幸这几年南朝忙于整肃内政、稳定人心,又忌惮着安侯手中的三军,一直不曾挥师北上,因而边境一带还算安宁。天穆山虽地处南境之内,若走水路暗河,亦是不难抵达。徐氏返回风闾城之后,时常置办女孩子的衣物用品、让人送来,又让安思远兄妹有空便来探望阿渺,陪她一起读读书、背背经文什么的。
安思远对读书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他更喜欢看阿渺习武,看她身形灵活地同时避开从不同方向击来的石子,看她以一根树枝穿透满树落下的黄叶,不觉一脸的惊喜:
“我早就说过,你天赋异禀,天生就是武学高手!”
阿渺这几年下来,却早已明白,所谓天赋、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若不是靠着复仇的信念支撑,她和白瑜,很难撑得过那么严苛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