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在意旧部为何背叛,不在意到底是谁杀了自己。他脑中只盘旋着一件事情:他是太子,是大邺的储君,他争权争了二十多年,皇位一定是他的......
一定是他的......
“殿下!”
谢初匆忙指使着郎中帮忙,四夫人扫了神色怔懵的顾子墨一眼,“把他带走!”
顾子墨猛然回神,一边在狱卒手中挣动,一边大喊:“我杀了通敌之人!我也是被他逼迫的!我没罪,我没罪对不对?!”
他喊得声嘶力竭,如祈求苟活的垂死蝼蚁。四夫人一皱眉,低骂:“吵死了。”
顾子墨被带走时,张慎思恰巧率人生擒了勒先,扬鞭回程,整个雁门响起高呼喝彩。
他在万众欢腾时满手血腥,逆行在人群中听着这不属于自己的呐喊。不知为何,他忽然回了头。
张慎思策马入城,在万民拥护中却下了马,收敛光芒,小心地行在人群中。顾子墨看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忽然有一瞬怔愣。
那像是他年少时的梦想,春风得意马蹄疾[1],揽尽这些喝彩和掌声。
顾子墨出神了许久,被身旁的戍卒一拽,“走了,想什么呢?”
欢呼与庆贺不属于他。
也永远消失在了他身旁。
*
那一剑避开了要害。
太子被救下了一命,但连着七日高烧不退,等醒过来时,人已经痴傻了。
沈清容留了他性命,他日日都呆在睿王府中痴笑。谢初带着姜赋去请安时,只听他笑道:“孤是皇帝,孤是皇帝......”
“爹。”姜赋唤了他一声,在谢初的授意下跪在太子面前,“爹,赋儿把四书五经都背完了,您交代的我都学会了。”
太子话音一止,似乎在努力理解姜赋在说什么。最后他又笑出声,到口的还是那一句话,“哈哈哈哈,孤是皇帝!”
姜赋低头听着,一直都没作声。等礼毕出房门后,他忽然哭了。
谢初问何故,他哽咽道:“谢哥哥,我不想再背书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谢初安抚着他,“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出去。我想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
谢初望着重重城阙,又望着天上游云,像是身陷枷锁中的人在眺望自由。
多少年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受摧折,看他背负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期许和命运,看自己效忠的人成了疯子。
他终于彻悟,用前所未有的坚定对姜赋道:
“那你就去。”
与此同时。
沈清容覆手眺望宫墙,问着王胜:“你看见了什么?”
王胜奉承般笑道:“我看见大邺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
见他不回复,王胜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一代又一代的王侯将相为这宫城而死,看见建造深宫的百姓葬于土中,又有更多人重复他们的命运。这里不是殿堂,是荒冢,是千万血肉垒起来的坟墓。”
“所以啊。”沈清容哂了一下,“我们得到这宫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胜回答不出。
他还在沉思如何应对,沈清容先转了口,“随我去天牢看看吧。”
顾子墨就被关押在天牢中。
他通敌叛国,刺杀皇子,本该是死罪。等沈清容去时,他已经完全失了先前的风度,沦落得一身灰尘、蓬头垢面,也没了挑剔的资本。
一看见沈清容,他立马惊惧而颤抖地跪在他身前。铁链在他身上簌簌作响,他眼神中再没了居高临下的得意,唯余惶恐,“陛下,陛下我真的是鬼迷心窍,我......”
沈清容蹲下身,扶住了他的肩。
“顾兄,我问你几个问题。”
顾子墨哽咽着,“我回答了......你就能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