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衍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长串名单,递给赵熠:“这个我已命人查过了,这名单上详细记载了出入各宫门的人和对应时间。”
赵熠浏览了一遍,目光定在戌时六皇子失踪前后进出宫城的二十四人,对魏衍道:“本王要找昨日值守的侍卫问话。”
魏衍手臂一挥,招呼了两个侍卫:“他俩是昨日各宫门值守侍卫的班头,一个叫王申,一个叫汪灏。”
赵熠嗯了一声,转向两个班头问道:“这份名单上涉及各级官员十六名,均由西华门出宫,你们有没有觉得其中谁比较可疑的?”
王申摇头道:“这十六名大人皆是从禁中步行至西华门,而后出宫的,不可能窝藏他人。”
赵熠也知道宫里的规矩,点点头,划掉这十六人,指着名单上所写“烟柳班”问道:“其中有一批次写的烟柳班,可是昨日在紫宸殿献舞的戏班子?”
王申道:“是的,烟柳班一行十二人,两男十女,带了八个箱子。”
赵熠一听到箱子,精神高度紧张:“箱子?你们可检查过了?”
汪灏点头道:“入宫的时候我们每个箱子都验过,都是些服装、道具之类的。他们走的时候正赶上我们交班,只抽检了三个箱子,都没有问题。”
赵熠拉下脸来:“那这么说还有五个箱子没检查过?若是六皇子被装在里面带走,你们罪过可就大了!”
两个侍卫轻松地对视一眼,脸上毫无惧怕的神色,汪灏道:“祐王殿下,这个您放心,绝无可能。他们用的箱子尺寸很小,大概就四尺长吧,要装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都费劲,更别提契丹六皇子那么高大的人了。”
王申点头补充道:“而且,烟柳班的人个个精瘦精瘦的,且不说那十个女子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那为首的两个男子也像猴子又黑又瘦,身上还和女子一般有一股呛人的香脂味,像烂紫苏叶似的,真让人受不了。就这些人,估计连六皇子的一根手指都碰不了,更别说把人劫持出来了。”
赵熠思索着他俩的话,如此说来,烟柳班的嫌疑虽小却也不能排除,便决定改日亲自探访烟柳班。这名单上剩余还有七人,他指着七人姓名问道:“尚食局陈光赴码头接收粟米,尤良出宫采买鲜鱼,尚药局梁谷购置药材…内诸司的这七人外出采买的,出宫时都带了什么?”
王申道:“他们都是驾着板车、带着麻袋去的,因为都是经常外出之人,所以我们也没有查验,直接放行了…我们…”
王申突然停住,正犹豫要不要说下去,这时汪灏接过话道:“我们怀疑,杀害六皇子的凶手就在这七人之中。”
赵熠脸色微凝,盯着名单看了一会儿也不言语。半晌,他才对魏衍说道:“魏殿帅,这大内宫墙绵延,会不会某面墙年久失修了,漏个狗洞之类的可以钻出去?”
魏衍坚定地否认道:“殿下,大内宫墙去年经过翻修,我日日带兵巡逻,可以保证宫墙的完好无损。而且昨日因为辽国使臣来访,我特意加强了宫城防卫,每十五丈设一临时警亭,每个警亭有两人值班,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人翻越宫墙出去的。”
赵熠慎重地微一点头:“有嫌疑的那七个人,本王会派审刑院的人再去查问。魏殿帅,本王还要去一趟紫宸殿,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两人相对为礼后,赵熠带着叶如蔓进了宫城。
如蔓顾不得看两旁雄伟壮阔的宫殿,边走边低声问赵熠:“王爷,听您刚才的意思,似乎并不怀疑内诸司的七个人?”
赵熠没想到她猜中了内心所想,眯起眼扫了扫她道:“不错。从六皇子进入圊厕消失,到皇上下令封城,不过两刻钟多一点。但从紫宸殿步行到内诸司,却要至少要三刻钟,而且这一路都是大道,侍卫把守严密,到了内诸司更是人员密集。此人要携六皇子到内诸司再将其偷运出去,可能性基本为零。”
如蔓却不这么认为,她道:“此事发生在晚上,若此人提前规划好路线,做了充分准备,也许就能做到了呢?”
赵熠还是摇头道:“一会儿我带你走一遍那条路,你就明白了。”
说着话时,就到了紫宸殿门前。閤门使李耽知道赵熠被皇帝钦点来查案的,连忙将两人请了进去,又很有眼力见地找人叫来房公公。赵熠这才知道,房公公原来并不是紫宸殿的内侍,而是隶属于崇政殿的内班。
在这肃穆庄严的宫廷中心,叶如蔓不敢东张西望,只匆匆望了一眼紫宸殿的结构,殿前有两重门,中间是主殿,左右两旁有便殿,四周一圈廊庑围绕,气派非凡。
宫人已经将紫宸殿收拾妥当,此时的殿中空空如也,小声说一句话都会产生悠长的回声。
“祐王殿下。”一个矮个子内侍走了过来,向赵熠施礼。他耷拉着苦瓜脸,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生气。
赵熠微一点头:“房公公,本王今日过来查六皇子消失的疑案,你将昨日他出殿后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房公公应了一声,边带着两人往殿外走边道:“当时六皇子说要出恭,奴才便引着他还有他的贴身侍卫布格,绕到紫宸殿外东边廊庑下面的圊厕。奴才记得,昨夜外面很黑,乌云蔽月,没什么光,六皇子拐弯时差点撞在廊柱上,还冲奴才发火,踢了奴才一腿。”
三个人绕过长廊,来到圊厕前。房公公站在离厕门三尺左右的地方,说道:“六皇子进去后,奴才和布侍卫便站在这里等待。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六皇子还没出来,布格便喊了一句‘殿下’,无人应答,布格又喊了一声,仍是无应答。他有些着急,赶紧上前敲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他一脚把门踹开,待我们冲进去一看,根本没有六皇子的人影啊!我们当时就慌了,布侍卫说:‘六皇子会不会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出来了?’我们赶紧冲到圊厕外找了一圈,仍然没人,布侍卫还不死心,又在廊下来来回回地寻找,实在找不到了,我们只好回去面禀圣上。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奴才真的想不到,除了鬼怪,谁能干出这种凭空让一个大活人消失的事情来?”说着,房公公惧怕地打了个冷战。
如蔓边听着,绕着圊厕走了一圈。从外观上看,这个圊厕面积不大,由黑色香樟木搭建而成,散发着樟木的浓郁味道。她推开厕门走进去,里面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并无任何遮挡。地上放着一个华丽的木质恭桶,旁边架子上摆了洗手用的水盆和毛巾,墙角点着一卷清香,墙壁地上干爽洁净,丝毫不见脏乱狼藉。圊厕的三面墙上有小窗用来通风透气,但是为了保护隐私,窗户面积不大,加之墙体又是黑色的,故而圊厕内的光线昏暗,就连白天都需要点上火烛来照明。
如蔓敲敲墙板,踩踩地面,看看墙缝,又摸了摸雕花窗户,可以确定这圊厕内毫无玄机可言。她走到门边,发现木锁的锁栓齐齐断裂,看来当时圊厕内确实是从里面反锁,后被暴力踹开的。
这完全就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密室,难道真的有人会穿墙不成?
她凝眉不展,始终想不通其中关节。既然人不可能贸然消失,会不会是房公公和契丹人勾结起来说谎?有了这怀疑,她就开口问道:“房公公,你原是崇政殿的内侍,为何昨晚会来紫宸殿上服侍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