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盯着他瘦削的脸庞,问道:“你是烟柳班班主王立昂?”
男子摇头:“非也,王班主外出了。敢问客官您是?”
如蔓上前一步道:“祐王殿下奉旨来调查六皇子遇害一案,王班主既然不在,希望你可以配合。”
男子昨日从市井闲人口中已经得知烟柳班出宫后宫里发生的事情,震惊之余,亦想到官府定会派人询问。现在贵人到来,他连忙撇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施礼:“不知祐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此处杂乱,您看是否去勾栏外的茶坊稍坐?”
“无妨。”赵熠在一堆杂物和道具旁踱步半晌,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王玻。”
“八月十六日,进宫献舞的十二人,都是谁?”
“回王爷的话,有王班主和我,还有十名舞女。”
“你们入宫后去了哪里?”
“我们入了西华门后,教坊乐部贺林大人还有一位姓吴的公公带着我们去了紫宸殿门南廊下的一个房间。”
“他们直接带你们去的禁中?”
“是的,贺大人说本来应该去教坊司,但是皇上十分重视晚上宫宴上的演出,特意让我们在紫宸殿门下候场,还嘱咐我们好生准备。”
赵熠想到他父皇对契丹人的刻意献好,还真有可能下这样的旨意,又问:“你们在宫中时还去了别的地方吗?”
王玻道:“小人们身份卑微,入了宫哪里敢乱看乱转,都是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等着宫里的大人们差遣。”
“《关山月》演完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
“结束后,吴公公引导我们回到南廊下的房间,我们在房内更衣,收拾道具,之后就出宫了。刚出西华门,就听到有人传令封宫,当时我们还纳闷呢,第二日才知道竟出了那样的事情。”
赵熠神色凝重,他深知宫里的规矩,像这样的戏班子进出皇城、上殿退场等一切事宜皆有专人引导,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皇宫中闲逛,也就没有作案的时间和能力。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是清白的,这六皇子究竟是如何消失又遇害的,完全就是个无头悬案啊。
如蔓在一旁听着,目光落在房中几个道具箱上,数了数,恰好是八个,便问王玻道:“前日你们带进宫的,就是这八个箱子?”
王玻点头道:“是的,《关山月》这曲子既有文舞,又有武舞,故而道具比较多。”
如蔓蹲下身用手翻了翻,正如宫城守卫汪灏所言,这些箱子尺寸不大,内无机关,定然是装不下一个人的。她怏怏站起身,谁知身形略一偏,撞倒了旁边器物架上放置的花枪,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没想到这花枪竟毫无舞戏用的轻巧,而是比想象的重了不少,她本就没站稳,被这花枪一带直接往地上栽了去。
她心道糟糕,这回要摔个四仰八叉了,可未及落地,就跌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她狼狈地抬起头,正对上赵熠那双温柔而关切的双眼。她心底一颤,匆匆爬起身,尴尬道:“王爷,冒犯了…”
一旁站着的王玻没见过这种情状,愣愣地看向两人,联想到高门大户深深庭院流传出来某些贵人奇怪的喜好,一时也不知心思拐到哪里去了。
赵熠倒是不介意地笑了笑,看着如蔓边手忙脚乱地扶起花枪,边试图转移话题道:“这花枪看着像花拳绣腿的玩意儿,没想到竟这么有分量,让人不得不佩服那舞枪的姑娘。”
王玻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便装作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只接过话头道:“小哥儿过奖了,要想在这勾栏瓦舍遍地的汴京城立足,必须有点真功夫才行。”
如蔓心虚地附和道:“那是,那是…”
烟柳班的嫌疑既已排除,两人便不作逗留,心思沉重地离开了沉香棚。
走在香气满路的玉水街上,阳光晴好,路人如潮水一般向一个方向前进,皆是喜形于色。
赵熠和如蔓本无意在秦楼楚馆之处凑热闹,耳边突然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叫喊声:“…你可算来了,今日是子衿姑娘第一次公开演出,再晚了就看不着了。钱带够了没?”
另一男子气喘吁吁地应道:“带够了带够了,好容易将我娘应付过去才出来。喂我可警告你,若是那子衿姑娘和你描述的相差甚远,这钱你得赔我双份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骗你,那子衿姑娘当真是倾国倾城,貌若天仙,只是前一阵子她只接待高门贵客,未曾公开露面。你腿脚快点,不然一会儿没位置了!”
“好好好,快引路。”
两个男子火急火燎地往添香楼方向奔去,却让如蔓在人群中凌乱,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添香楼还真是会做生意,竟玩了个偷梁换柱。”赵熠看着密集的人流,忽然有了些兴趣,对如蔓道,“我们也去看看。”
如蔓真是满头黑线,却也没办法忤逆主子,只得安慰自己,本来子衿就是假的,与自己无关,就当看个热闹了。
两人走到添香楼门前,琼妈妈穿得花枝招展在门口招揽客人,旁边四个虎背熊腰的护院站在一旁收钱。如蔓偷偷瞄了一眼,乖乖,这入场看子衿姑娘的初次亮相,竟要半贯钱,添香楼当真是日进斗金了!
琼妈妈向来是个世故圆滑的,一眼就瞅见满身贵气的赵熠站在街旁甚有兴致地看向楼内,心中一紧,生怕他捅出子衿姑娘的真相,忙扶了扶鬓发,迈着莲步走了过去,福礼道:“祐王爷光临,真让小店蓬荜生辉,您今日来是找哪位姑娘呀?”
赵熠听到她这么直白地问自己,好像自己是这里的常客似的,不禁一怒,瞪了她一眼,冷冷道:“若不是听到子衿姑娘大名,本王岂会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