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澜青望着李嬷嬷远去的背影暗暗冷笑一声,跟木庄主话别后,便跟紧了她。
天色已暗,李嬷嬷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绪愈加不宁。李家家族秘闻,外人不知,可她却是一清二楚。当年父亲李力作为夏王赵保吉的亲随,受命制造了无风山惨案,本来一直都很正常,谁知年纪大了之后,突然有一日精神错乱了,总是梦见无风山的冤魂向他索命,最后竟以自杀收场。李家人原本不信鬼神,此事之后,所有人都皈依佛法,年年请高僧作法为李力超度。
可今天祖师庙后彰显的“天意”再次让李嬷嬷回想起父亲自杀的惨状和现场的血字,她不由得担忧父亲的灵魂是否从未得到一刻安息,是否也如目连的母亲一样在地狱承受万般折磨。
她一晚无眠,惊悚惶惑的情绪如鬼魅般纠缠心头。只要一闭眼,她似乎就能看见父亲哭嚎的样子。还未及天亮,李嬷嬷就坐上了出山的马车,前往岚阴附近的善德寺,欲效仿目连救母之功德,供养十方诸佛以期帮助父亲脱离苦海。
善德寺是岚阴地区香火极旺的寺庙,大清早的就有不少善男信女前来上香。李嬷嬷找到住持,简单说明自己的来意:“方丈,先父过世已五年有余,可近日我时常梦见他在无明黑暗中受苦。为人子女自当尽孝,可我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他清除业障,超生净土?”
慈眉善目的住持将李嬷嬷引入一间小佛堂,墙上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摆了五排牌位,香案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酥油灯。住持拿出一盏莲花长明玉灯和一块往生牌位,又取来一块黄纸,对李嬷嬷道:“施主,请将令尊的名讳亲手写在牌位上。如若知晓他生前造业,亦可将业因写于黄纸之上,再放在这铜炉中,稍后老衲将点燃光明之火,如此可使供奉神佛的功德回向扩大,彻底消除业果。”
李嬷嬷感激地接过牌位,郑重地在上面写下“李力”二字,再接过黄纸,考虑片刻,最后只是保守地写下了“无风山灵”四个字。紧接着,她将黄纸对折,投入到盛满了黄纸的铜炉之中。
住持全程闭眼诵经,待李嬷嬷完成之后,取来一盏莲花灯,在铜炉上方绕了一圈,再用火引燃了黄纸。李嬷嬷看着炉中明亮的火焰不停跳动着,满炉的黄纸很快化为灰烬,仿佛所有的业障即刻全然消解。
待炉火燃尽,她又亲手向供奉的玉灯中添了满满一盏酥油,跪在神像前默念往生咒。
如是持诵了一个上午,李嬷嬷感觉终于清静安心了不少。她向住持道谢后,便离开了善德寺。
住持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再一回头,只见齐澜青站在窗台边,攥紧了拳头,眼角眉梢间尽是怨毒之色。
“方丈,纸上写了什么?”他咬牙哑嗓问道。
住持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袈裟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了被折叠的黄纸,递给了他。
齐澜青展开一看,“无风山灵”四个字仿佛滴着鲜血,心中升起一股躁怒之气在胸腔中不停地激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施主,好自为之。”住持微叹一声,淡淡道。
齐澜青默不作声,但他的心中在高声呐喊:他本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人,现在他要把这些罪魁祸首也全部拉入阴间,他们犯下的罪必定要十倍奉还!就算佛祖释迦牟尼来了,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任何一个人!
这一刻,承载所有无风山男童的命运巨轮再次转了向。
第87章 故人重逢
北风呼啸,叶如蔓开着窗户,任凭凛冽的冷风肆意而入。她裹着一件袄子坐在窗前,双颊被冻得通红,脸上残留的泪痕几乎被冻出了数道冰花,而她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弟弟所在的方向。明日就是点花唱,她已经被警告,如果不好好服侍恩客,弟弟叶如萧就会被削去一根手指头。
她别无选择,为了保住弟弟,她只能暂时虚与委蛇,哭着承诺自己明日绝不闹事。此刻已接近傍晚,她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边是焦急,一边是绝望。她很有把握自己的谋划会起作用,但是齐澜青的人品却是未知数。她一时有些后悔,与他那样的亡命之徒达成交易,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魔鬼,毫无把握可言。
正当她胡乱琢磨之际,窗户被拉开,齐澜青从她头顶上一跃而入。
“你这里面可真冷啊。”齐澜青斜眼瞥她,一把把窗户关上,“实话告诉你,在这里,别说生病,就是怀了孕,照样要接客。我好心奉劝你,为了明日你能迅速反应,临机应变,今日就别花功夫整幺蛾子。”
如蔓默不作声,根据他的反应,她知道李教头一事已经有了确切的结果,夏国人犯下的恶行已然暴露。
齐澜青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包扔到桌上,洋洋道:“我向来言出必行,毒在这里,可没有解药哦。”说罢就准备离开。
如蔓冷不丁道:“贺林、王玻和王立昂是双面间谍,对吗?表面是辽在宋安插的刺事人,实际都如曾经的你一般,是忠诚于夏国主的,对吗?”
齐澜青闻言回过头,一瞬间的目光盛气如炬,仿佛暗光下的毒蛇,很快又缓和下来,淡漠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冷冷道:“慧极必伤,人太聪明了,连老天爷都会嫉妒。与其深究我的底细,不如好好想想你明天该怎么逃命。”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打开窗户,跳入昏暗之中。
如蔓细细品咂他的话,如果她能逃过一劫,也许未来的某个时间,倒是可以与他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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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花唱当天,叶如蔓很早就被叫了起来。如同出嫁的新娘子一般,她今天要做的准备太多了。先是沐浴一个时辰,接着全身上下都被抹上香膏。午饭的分量很小,摆明了不让她吃饱以免影响身材。下午,李嬷嬷叫了专人替她化妆。为了保持她原始的娇憨可人,同时又要激发男人的兴趣,如蔓的妆面以清淡为主,只是特别突出了她的一双美目,如此便在清纯之上又增加了些许妩媚而诱惑的气质。
在发型简单梳成一个垂云髻之后,李嬷嬷拿来了今晚如蔓要穿的衣服——几层朱色的蝉翼纱。这种纱正如其名,薄如蝉翼,穿了与没穿几乎没什么两样,若隐若现的反而更具诱惑。如蔓一看,心态几近崩溃,她想要拒绝,可李嬷嬷已经看透了她内心所想,举起右手食指,做了个切割的动作,如蔓只好被迫屈从。蝉翼纱一上身,模糊地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材,更让人产生旖旎的遐想。
如此折腾了一天,已是酉初,点花唱已经热闹开场。装扮好一切,叶如蔓被留在房间里,独自等待高中的恩客。
时间走得无比缓慢,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狂乱的心跳声。她的心中不断浮现噩梦中的可怕场景,浑身都如铁板一般僵硬,心底无助地祈祷,真希望此时能劈下一道雷,烧了整个隐月山庄。屋内的地龙烧得火热,她紧张地直冒汗,沾湿了最底层的蝉翼纱贴附在身上,更加凸显她娉婷袅娜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