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还惊魂未定之际,夜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了森寒恐怖的狂笑。
叶如蔓只觉得毛骨悚然,转头一看,竟然是披头散发的李嬷嬷!她此刻凌空飞驰,游走在火焰之间,拳打脚踢,也不知在向谁发力。
“报应——”
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石头激起的水波一般,一圈一圈震荡天际,堪比地狱传出的声音,伴随着浸入骨髓的寒风,骇得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李嬷嬷在天上环游一圈,大笑三声,最后竟向着江南拢翠楼的炽焰,直直坠落下去,落入那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无明狱火之中。
“啊!”有人吓得尖叫。目睹此景的人,皆是脸色煞白,胆战心惊。隐月山庄火势如此,诡象如此,谁还顾得了别人?那些富贵宾客们早就不见了踪影,而看管伎子的护卫也被吓得落荒而逃。这群女子终于有了脱离苦海的希望。
“姐妹们,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跟我走,我带你们离开无风山!”叶如蔓抱着女婴走到人群中间,诚挚地对众人说道,朗朗清音,娓娓莺语,就像一阵春风在大地播下了种子,让人看到光明和希望。
“姐姐,我跟你走!”如蔓语音刚落,竹帆就站了出来。
“我也跟你走!”瓜子脸紧随其后,走到如蔓身旁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信你。”
“我们都跟你走!”女子们得知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兴奋不已,纷纷表态要追随如蔓。
如蔓看着这百余号人,心中装满了沉甸甸的责任。她朗声道:“从此处出山,约有三十里路,山路崎岖,走得快也要至少两个时辰。夜晚山间寒冷,大家一定要结伴而行,相互帮衬。大人如果分得出手,请照顾好这些孩子。我们要一起走出这里,一个都不能少!”
这些素未谋面的柔弱女子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和信念力。她们以极快的速度做好了人员安排,自发地将多余的衣服匀给了衣衫单薄的人。她们捡起了守卫丢弃的几支火把,这支特别的队伍就此出发。
为了防止遇到山庄的援兵,她们没有走主路,而是选择了偏门出去的一条山间小道。由于长年无人清扫,这里残雪未消,荆棘丛生。队伍里不时有人滑倒,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踩到雪坑,失了平衡往旁边一栽,只听咔擦一声闷响,骨头断了。
“没事吧?”如蔓跑过来一看,只见那女孩疼得满脸发青,便把怀中的女婴交到弟弟手里,轻轻扶着她道,“我背你走。”
“姐姐不必了,我能自己走。”女孩咬紧牙关站了起来,随手抽了一根木棍,倔强地放开如蔓的手,一瘸一拐往前走。
“你把握方向,责任重大,照顾她的事情交给我。”瓜子脸走了过来,把承托身后女婴的背巾紧了紧,右手托住女孩的胳膊,两人相互帮扶着一路前行。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已是筋疲力尽。如蔓和竹帆捡了些半干的树枝,用火把引燃,点起一丛小小的篝火。女子们纷纷坐下休息,她们疲乏至极,也忐忑至极,但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抱怨。她们抱团紧紧拥在一起,让仅有的温暖凝聚成太阳般的炙热传递给所有人。
“哇——”
先前那个被水溅哭的女婴再度嚎哭。如蔓慌忙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屁股,一边轻轻摇动,可完全不起作用,小婴儿的哭声不止。
“怎么回事?是不是饿了?”竹帆不知她为何不停啼哭,又不由担心哭声把人引来,着急地直搓手。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道:“应该是饿了,现在没奶给她吃,要不喝点水吧。”
这些人都是逃命出来的,哪里会带水?这荒郊野外更没有水源。如蔓只好抠下几块干净的残雪,放在手心捂热融化,再顺着指缝喂给她。
那女婴可能饿得极了,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解了一时馋意,女婴也不闹了,蹬了蹬腿又睡了过去。
这小宝宝真可爱啊!
如蔓抱着她,心中只感叹。她的小脸肉嘟嘟的,鼻子就像一个小肉团,睫毛又卷又长,闭上眼的时候,长长的眼缝就像一轮弯曲的新月,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这女婴不过半岁大小,却已经历过炼狱般的苦痛,真是可怜!一定要让她未来的人生晴空万里,再无阴霾蔽日,如蔓心里如是想着。
山间静谧无声,耳畔只有篝火劈里啪啦的燃烧声和婴孩偶尔的几声梦呓。
如蔓的衣服一直是湿冷的,她有些不舒服,正靠着大树小憩,忽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和竹帆救下来的五个女婴,只有一个哭过,其他四个一直沉睡不醒,难道…?
这个念头让她心房发慌,她把弟弟怀中的两个女婴接过来一看——她们面色紫绀,身体僵硬,早已没了心跳!
她倒吸一口凉气,又慌忙去看竹帆怀里的女婴,竟然也是同样的情况,她们小小的身躯早已失去了该有的温度,应是在豆蔻年华楼中就已吸入毒气窒息而亡!
“啊不!”
如蔓身体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眼泪就如奔流的洪水一样,一泻千里。
进入隐月山庄之后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悲愤此刻被放大了数万倍,仿佛一根尖锥直直刺入心脏,铺天盖地的绝望完全压倒了她苦苦支撑的脊梁。
她们是哪家的丫头?她们有没有乳名?是不是她们的父亲也曾拿着拨浪鼓在面前逗弄?是不是她们的母亲也曾亲手缝制一件件小衣服、小袜子和一双双虎头鞋?
这世上,已没有人知道。她们没有名字,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连一粒尘埃都不是。
如萧见此惨状,亦是垂泪涟涟。竹帆则掐着自己的手指,双目死死地盯住篝火,一动不动,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