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关上门,士兵手里的灯投射在黢黑的仓库里,却反射出幽幽的银光,有个愣头青小兵话就直接滑到了嘴边:“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乌大海眼前一黑,再去寻张小六,人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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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韩为道却睡不着觉。两国对峙已有将近两个月了,可他们却没能前进半步。宋军死守雁门关,连从辽境飞过关隘的鸟儿都一定要射下来以示抵抗的决心。今年又碰上这样恶劣的天气,可谓雪上加霜,可他已经不能再等了。朝堂上针对他的弹劾与质疑甚嚣尘上,据他在朝中的内线称,辽皇已打算发金字牌宣他回大定府了。
他即将迎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后一仗。他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幅地图,制定攻城的作战计划。
“将军!”一个小兵在帐篷外报告,“南边派人过来了。”
“杀。”韩为道眼皮都没抬一下,脱口而出。
“这次是祐王亲自来的。”小兵的声音似乎都被凛冽的西北风吹得颤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一个人来的。”
祐王赵熠?
韩为道吃了一惊,他身为宋军主帅,为何会独自深夜至此?又想耍什么花招?韩为道掀开帐帘,询问那个小兵:“他真是一个人来的?”
“回将军的话,真是一个人来的,连引路的兵都没带,是亲自在大营外敲响了鼓。”
韩为道眉头蹙起,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答了句“让他去主帐”,自己则穿好盔甲,拿起佩剑,掩下疲惫的神态,大步流星地步入寒风之中。
掀开主帐的门帘,韩为道看见赵熠长身玉立,穿着白色貂毛披风,头微微仰起,背对自己。听到风吹入帐中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向韩为道抱拳致意道:“韩将军,久违了。”
“祐王殿下,你独自一人来我辽国大营,是活够了想死吗?”韩为道懒得跟他客套那些废话,直截了当质问他的来意。
“韩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赵熠温和地笑了笑,“我夤夜造访,是特意来向你透露一个秘密——你的人里,有叛徒。”
“轮不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韩为道冷哼一声,正欲招来几个下属把赵熠绑了,“祐王殿下既然来了,韩某自然得好生招待一番。”
赵熠双手伸开,示意身上并无利刃:“韩将军莫急,我现在坐在你的大本营里,手中又没有武器,随时束手就擒。既如此,不如听我给你讲讲河东最近破获的一起案件。这案子很是离奇,查到最后,竟查到了贵国六皇子的身上。”
“你还敢提六皇子殿下!”韩为道振臂怒吼,可是吼完再看赵熠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确实让他心中起疑。朝中二皇子以绝食相抗,坚决否认自己授意王立昂和王玻二人杀害手足,亦否认那封密信是他的手笔。辽廷内部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认定是宋人在搞鬼,王氏二人表面替辽国卖命,实际早就被宋人收买了。辽皇这才下了决心,派韩为道南下进攻复仇。可是这条逻辑线确实有一点说不通。听闻当时赵熠差点被王玻刺杀而亡,如果王玻真的是宋人的间谍,又怎么会那样做呢?
六皇子之死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难道这真相重要到让主帅不顾安危亲自出马夜访敌营的地步?韩为道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手臂也慢慢放了下来。
赵熠见他神色不定,怒气渐缓,便拿出手里的一份卷宗,递了过去:“此间向西南百余里,宋辽边境线上有一地名为无风山。不久前,山中一个名叫隐月山庄的庄园失火,近百人命丧火场。将军可曾有所听闻?”
韩为道皱眉回忆,半晌道:“那个什么山庄可是一个妓馆?我前几日听几个副官闲聊提起过此事。”
“不错。第二日,岚阴县府的人去到现场后,物证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但是救出了几个半死不活的人。从他们的口中,我们发现了六皇子之死的真凶——夏人。”
“你说什么?夏人?赵德明?”韩为道结结实实吃了一大惊。
“从十六年前开始,夏向宋辽两国派遣了几十名刺事人。这些刺事人多以行商为名在当地刺探情报并伺机挑起宋辽争端。贺林、王立昂和王玻最初便是夏派往辽的谍者。不料后来三人反被辽南院大王看重,摇身一变成为了辽派往宋地的细作。此次,他们接到六皇子的任务之后,便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万全之策。若六皇子惨死的真相没有查清,则我朝百口莫辩;若真相大白,那么就移祸江东,由贵国二皇子承担罪名。现在我们两国临军对垒,相持数月,正是夏人最愿意看到的场面,足可见其用心险恶、卑鄙阴毒。”
韩为道听得心惊肉跳,将卷宗浏览一遍,连双手都不禁微微颤抖,只是面上依然是一幅怀疑的表情:“没有物证,我怎知这番话不是竖子胡言?”
赵熠风轻云淡地一笑,接着道:“韩将军且听我说完。那几人还透露了一件事情,在辽军中,有一人身居要职,但早已被夏人买通。”
“谁?”韩为道心中一咯噔。
赵熠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乌大海。”
“他?怎么会?你别信口污人清白!”
“乌大海此人贪图钱财,想必韩将军是知道的。他被革了军权,眼见未来没有升迁空间,如果此时夏人给他送去重金,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韩为道眼中怒火渐旺,也不知是因赵熠之言,还是生了乌大海的气。乌大海以前曾在他麾下为将,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堪称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只可惜后来因吃空饷被朝廷查了出来,自断了大好前程。夏人若是盯上他…
“韩将军想不想知道夏人贿赂乌大海的钱从哪里来?”他正垂眉沉思之际,赵熠冷不丁补上一句。
韩为道抬起头,冷峻的目光中藏着遮掩不住的好奇。
“是我朝三司的内库银。”
“什么?”韩为道再度震惊,“内库银都是中央拨下的银子啊…”
“不错,这一批内库银原是拨付江州府修缮长江大堤的,结果被夏人安插在江州的细作给盗了。那批银子经由河东周转,在战前便转移到了辽国境内,现在应该就在乌大海的手中。其中,一万两还留有内库银的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