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一愣,不解道:“六伯母,何来这第三股势力?”
柴郡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和熠儿还是单纯了些。当初太子在位之时,本有一大帮支持者。试想如果洵王继位,这些人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他们又岂会甘心?为了与洵王抗衡,必定要再选择扶持一个人。熠儿刚刚击退辽兵立了大功,名声正盛,又是先皇后嫡出,自然是他们的首选。所以,熠儿在汴京面对的情形不可谓不复杂。就算他根本无意争储,也很难干干净净地越过这滩浑水。”
如蔓垂下头,默默琢磨柴郡主的话,越想越是惊心,不禁忧虑地拧起眉头,汴京的形势比她所能想象的要复杂千倍万倍,这个特殊时刻,巍巍宫城之中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蔓儿,你一定要告诉殿下,回了汴京,万事都要小心。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柴郡主这一番谆谆告诫,完全是掏心掏肺了。若非至亲,若非诚心为他们二人的未来考虑,她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身为前朝周世宗柴荣之女,历经四代皇帝,自然看得比一般人通透得多。她这么说,一定是预见到汴京城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只是最终结局真的难以预料…
如蔓郑重地点了点头,向柴郡主道谢。那边突然一声闷响,赵熠醉倒在桌子上了…
要说这般放浪形骸代价可不小,赵熠喝得酩酊大醉,站都站不稳,只好由唐献几人背回了营房。众人退下之后,房内就只剩下了赵熠和如蔓两人。
如蔓想到明天二人又要分离,他即将独自面对诡谲难测的风云,一时心中留恋不舍,便更加细心地照顾他。她耐心地喂下几口解酒汤,又用温水打湿方巾替他轻轻擦拭脸和手。她正专心做事,忽然感到一道热切的目光直勾勾定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他醒了。
他看见她温婉一笑,心一下变得无限柔软,张口就叫:“夫人?”
其实两人尚未成亲,这么称呼实属超前,只是如蔓已经被叫过好几次,现在又是两人独处,也没什么可忸怩的,于是她脆生生应了句:“哎。”
赵熠浅浅一笑,朝她挪了挪身子,又叫:“夫人。”
“哎。”
“夫人!”
“哎…”如蔓见他如此反常,生怕他喝酒喝坏了脑子,忙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就被他的长臂一拉,揽进了怀中。
“夫人,夫人…我有夫人了,我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赵熠傻笑着,胡乱地亲吻她的脸。
如蔓既感到无比甜蜜,又觉得啼笑皆非,趴在他的胸前任由他亲了一会儿,才指着他湿润的前襟道:“王爷的衣裳都被酒浸湿了,要不换一套,免得着凉。”
赵熠双臂摊平,撒娇一样嚷道:“要夫人替我换。”
如蔓站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去拽他的手臂,只是这男子的身形岂是她能拉得动的?忙活了半天,也只是让他原地转了半圈,身体却一寸都没离开床面。她只好坐下,好声好气劝道:“王爷身材伟岸,我拖不动,您还是自己换吧。”
赵熠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倒也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你还说拖不动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像拖猪一样拖了我一路,我质问你的时候,你竟然还装傻妄图蒙混过关,其实早就被机智的我看破了,哼!”
如蔓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那个初遇的夜晚,眼珠一转,针锋相对道:“王爷提起那天我也还有印象,记得当时有的人还可怜巴巴地拽着我的手喊‘娘’呢。”
赵熠本就因酒醉而面色酡红,又被自己的未婚妻一呛,脸更是涨成了紫色,他愣了片刻,将脱下的外袍扔在地上,晃晃悠悠地探身过来要抓如蔓:“上次在并州客栈你有求于我,我怜惜你的病体没能满足你,看来你是记恨上了,那不如就现在…”
冤冤相报何时了?反正两个人都有黑历史,还是休战吧。
“王爷,我错了!”如蔓躲过他的魔爪,又倒来一杯热茶送到他的嘴边,讨好道,“以后这两件事,我们都不提了好吗?”
赵熠脑袋还昏昏胀胀的,也没有闲功夫做旁的事情,而且他许诺过她更美好的新婚,所以刚才也不过是闹闹她罢了,现在她服了软,便顺着她的台阶下来,就着她的手饮完茶水,轻轻应了声:“好。”
如蔓粲然一笑,伸手环住了他的背,一下一下安抚着,像给小狗捋毛。他脱去了厚重的外衫,身上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顺着脊梁摸过去,忽遇不平坦之处,像是…像是一道很长的伤疤。
“王爷,您的背上…?”如蔓扬起头,疑惑地问道。
“是小时候落下的伤,不要紧。”赵熠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
“怎么弄的?”
赵熠沉默了片刻,才道:“大概十六岁那年,我跟着舅舅在河东剿匪,被山匪偷袭,背上挨了一刀,掉进了冰河里,泡了快半天才被人发现,回来之后我发了五天五夜的烧,留下了这道刀疤。”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听得心都揪在了一起,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是我挺过去了。”他的脸颊略微泛白,隐隐有些骄傲的神色。
“所以唐大哥和韩大哥口中所说的旧伤,就是这个对吗?它经常发作吗?”如蔓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背,生怕弄痛了他。
赵熠笑着摇了摇头,淡然道:“不会经常,只是在潮湿的天气或者受了寒气才会隐隐有些疼痛。”
如蔓闻言,连忙让他躺下,把被子紧紧罩住他的周身:“这么说,你在江州的那些日子,成天下雨,很难熬吧?”
“怎么会?我遇到了你,那可是最幸福的日子了,一点痛算得了什么?”见她万分心疼地拢起了眉头,他心中暗叹,早知示弱如此好用,他便一早就用这一招了。
如蔓不知他心中的盘算,跳下床将火盆烧得更旺一些,从衣柜里搬出一床更厚的被子,不由分说盖在他的身上。她觉着还不够,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铜手炉,烧热之后塞进他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