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再度拿起熟悉的工具,手中只觉沉甸甸的。他和她的未来,就在此一举。凡是做过的事情,必然留下痕迹。如果不是赵熠所为,尸体上一定会有所反映。
她带上面罩,在房间一角燃起苍术皂角,着手开始验尸。日头渐渐西斜,明月挂上夜幕,西北风又起,吹得门窗砰砰直响。义庄简陋阴冷且透风,晚上更显恐怖,一堆白布盖着的尸体中间,站着一个目光沉静、容颜清丽的女子,身旁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便是所有的光亮。
她的心中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冤死,都是阴谋与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她所做的,不仅仅是为赵熠申冤,更是给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一个事实的交待。
寂静无声中,时间飞快流逝。天上的星月滑过夜空,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再抬头,如蔓看到了第二天初升的日光。
她长舒一口气,洗净双手,推开义庄的门。门外两个尽职尽责的衙役站得笔挺,一见她出来,便把她引到外面的一辆马车上。马车里,兰斯馨蜷缩着身体,刚刚从梦中醒来。
“蔓儿,你终于回来了!没想到你竟然待了一整个晚上。”兰斯馨赶紧让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怎么样,有结论了吗?”
如蔓一口咽下茶水,道:“我发现,杏林村一案的凶手,应该不止一个。”
“什么?”兰斯馨一脸震惊,不敢置信。
“这些村民身上的伤口与青霜剑的尺寸相符,乍一看确实是青霜剑造成的。但是从伤口形态来看,我发现了至少三种不同的形式。第一种是横向的伤痕,即水平运剑刺入心脏。第二种是两道竖向伤痕,似乎是凶手怕一剑下去人死不透,又补上一剑。第三种伤口极深,呈半圆锥状,像是一个窟窿,应是凶手一剑刺入胸腔后又旋转了一定幅度。”
兰斯馨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住自己的胳膊怒斥这些刽子手:“太残忍了,这些人已经没了人性,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从无风山到杏林村,他们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如蔓深深叹了口气,道:“是啊,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胸口上的窟窿和小拳头一般大…”
兰斯馨闻言更是咬牙切齿道:“凶手究竟是谁?”
“人在使剑的时候是有自己的习惯的,这是惯性,很难改变。所以,三种不同形态的伤口指向至少三个不同风格的凶手。至于是谁,还有待查证。”
“可当晚杏林村并没有其他人出入,除了王爷和被关在地窖里的五位朝廷使者,就没有活人。凶手是从哪里来,又是怎样溜走的呢?”
“这也是我困惑不解的地方,等拿到卷宗后我再去杏林村查一查。”如蔓在牢里就几乎没有休息,昨晚又是一个通宵,身体透支得厉害,此刻她感觉头脑昏胀,靠在车厢上有气无力。
兰斯馨连忙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休息。在颠簸的马车上,如蔓很快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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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郡主一行就住在忻州州衙外的一处客栈。如蔓回去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再醒来时,终于补回了些精气神。
她嗅了嗅身上衣服散发出来的皂角香气,头脑一片清明,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神清气爽地下了床,看到书桌上摆着忻州府送来的卷宗和一个木盒子。她打开盒子一看,是清洗干净的碧云剑。
原来是忻州府物归原主了。如蔓小心翼翼地将碧云剑取出,打算收好,却发现剑柄底部的绿宝石不见了。
“算了,许是被哪个贪财的衙役偷了,回头再找秦斐要回来。”如蔓如是想着,绿宝石虽贵重,但她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她也没有计较,转身拿起卷宗开始研读。
这时门开了,兰斯馨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听见里面的动静,就知道你醒了。过来,我替你梳头。”兰斯馨让如蔓坐在镜前,替她净面洗手,又帮她挽发梳头。
“兰姐姐,谢谢你们四位替我奔波。”如蔓对着镜子里的兰斯馨眨了眨眼,感慨万千,“你知道吗?那天在牢里你来看我,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你的出现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希望。还有之前在土庙,我看到林沙和婉儿站在门前,手里拿着那只黑色风筝,我简直要感动哭了,那感觉,就像见了菩萨一样!”
兰斯馨粲然一笑,一边为如蔓梳起发髻,一边道:“那晚在无风山,你背着三个孩子,手里举着火把,带领我们在荒山小道上一往无前,你才是菩萨。是你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为你做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兰姐姐,别总提无风山的事情,都过去了。”如蔓难为情地笑了笑,又道,“对了,古加丽姐姐不也来了吗?怎么一直没见她人?”
“她在找风筝的时候摔了一跤,骨折了,现在正躺着休息呢。”
“啊这么严重!怎么回事啊?”
“忻州城外的官道上有个大坑,当时天色已晚,看不清路,马踩进坑里摔了,她从马背上掉下来,双腿就断了。”
“天爷啊!我得去看看她。”
“不必了,方才我去看过,她睡着呢。”
如蔓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握住兰斯馨的手,郑重道:“兰姐姐,我知道找证据是非常辛苦且麻烦的事情,真的谢谢你们了!”
兰斯馨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手背道:“我一直待在土庙里,哪儿也没去,说不上辛苦。倒是她们三个,整整两天都没合眼,几乎将忻州南面的地界跑遍了才寻到风筝,确实不容易。之前她们都很担心你,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她们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如蔓听完更加愧疚,垂头思索片刻道:“兰姐姐,一会儿等她们醒了,我请你们上忻州最好的馆子吃一顿,然后再去铺子上挑一把趁手的兵器,如何?”
兰斯馨为她插上一只发簪,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哈哈不必,郡主娘娘发给我们的兵器可好使了。你不必操心我们,快把王爷的案子解决了才是正经。”说着,她把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轻盈盈转身走出去,把门一关,让如蔓安心研究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