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如蔓走进范家的西厢房,满目皆是灰烬,实在不知从哪里入手探查。她四处看看,来到床架子旁。咯吱一声,她踩到了什么东西。如蔓弯腰一看,原来是踩在了一片竹炭上。她拨开地上的黑灰,发现床边散落着很多竹炭片,大小不一。在屋内查了一圈,原来只有床边有竹炭。她拾起一块仔细看了看,这竹炭并无什么不同,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毛竹燃烧后的结果。
“这么说,起火之前,床边放了一堆竹子?这是什么意思?”叶如蔓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放弃地摇摇头。她点了点竹炭数量,呈块状的有十五六片,还有碎小的散落一地。拨开竹炭屑,她看见地上有几滩黑色的蜡,呈不规则状。
叶如蔓查勘了半天,没什么新发现,便走出西厢房来到偏院。范家的正院已经毁了,陈管家只能领着众人去偏院的偏厅歇脚。她进屋时,陈管家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范庭致的悲惨人生:
“...当时老爷从科举场上回来,听得妻子过世的噩耗,哭得死去活来,连刚出生的女儿都顾不上了,还是老太太做主,请了个奶娘回来照顾。我家小姐也是可怜,刚出生就没了亲娘。唉,祸不单行,那一年,老爷落榜了,心志消沉。老太太一个人操持全家,没多久也病逝了。之后,老爷好不容易振奋精神,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才熬出头来,博得了江州的这一官半职。小姐渐渐长大,出落得极标致,性格也是活泼机灵的。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年,竟给一把大火全部烧没了。我家老爷,实在是命苦啊……”
唐献在旁听得无比唏嘘,安慰陈管家道:“幸好走火时你家小姐并不在家,范家也留了个希望。”
陈管家哀叹一声:“说起来,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小姐了。老爷说,小姐年纪到了,该学规矩,便把她送到徽州姑妈那里念私塾去了。我前几日写信去徽州,现在还没收到小姐的回信。”
赵熠道:“陈管家真是难得的忠仆,还请节哀,过度忧思易伤身。”
陈管家垂下头,道:“我已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现在只求小姐能嫁个好人家,顺遂一生,也算没辜负了范家祖辈对我的恩情。”
赵熠道:“本王相信你家小姐是有福之人,不必太过担心。陈管家,当日你给范通判请的郎中是谁?”
“我本是想请东林堂陆郎中来的,奈何当日他不在,是他的徒弟庄郎中来出诊的。”
“能否请阿瑞再详细说说当日庄郎中诊治的情形?”
“好,小人这就去叫。”
阿瑞走进屋内行了一礼,道:“六月二十一日清晨,老爷回来了,气色很差。陈管家打发我去东林堂找陆郎中。我走到东林堂门口,有个人拦住我说:‘你找我师父?他出诊了不在堂内,你走吧。’我说:‘我家老爷病得厉害,可怎么办?’他便说:‘那我先同你去吧,如果是平常的小毛小病,用不着请我师父这尊大佛,我就能医好。’我便请他来给老爷瞧病,路上,他告诉我他姓庄,跟着陆郎中十余年了。”
“回到家中,我领着庄郎中进屋,老爷当时正躺在床上咳嗽,都快喘不上气了,看见我们就说:‘不是让你们不要打扰么,出去吧。’我说:‘是陈管家担心老爷,特意找来庄郎中替您看诊。’老爷已经咳得没力气说话了,摆了摆手让我们走。这时,庄郎中说:‘范老爷咳声急促,声音嘶哑,应是外受风邪,内有郁火。若就这么耗着,怕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不如先让在下看一看的好。’”
赵熠问道:“范通判可答应了?”
“老爷没拒绝,想来也是咳得难受。我和郎中走到床前,他望闻问切一番,从医箱中拿出几个药丸,道:‘这是我师父研制的清风润肺丸,有止咳平喘之良效。老爷服下之后,我再替您施针,便能安然入睡。’老爷服下了药丸,然后褪去上衣,我是个下人,便退到门边待命。”
“过了一会儿,老爷说:‘尊师的药果然有奇效,老夫感觉顺气多了。庄郎中,您望闻问切甚有章法,深得尊师真传啊。’庄郎中道:‘谬赞了,师父医术高超,在下高山仰止,只求学得师父之万一。’老爷道:‘尊师医学世家,祖孙三代人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尊师的祖父我年幼前曾见过一面,八十多岁的人,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真是神仙气派啊。’郎中又道:‘在下也时常听师父说起祖师爷爷,只可惜他的风采,在下只能想象了。’”
陈管家听到此处,一拍桌子:“你确定一个字都没记错?”
阿瑞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说:“没有啊管家。当时我虽守在门口,但老爷和郎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会记错。”
赵熠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管家重重叹了一声:“陆郎中一家原是淮北人氏,他祖父母早亡,为避战火,陆郎中的父亲才背井离乡来到江州定居,哪里会有八十多岁的祖父?”
众人神情一紧,赵熠道:“陈管家,你们都未曾见过陆郎中的徒弟吗?”
陈管家道:“以前老爷生病,都是陆郎中亲自来看的,我们只知道他有个徒弟姓庄,可从没见过人啊。”
唐献道:“那会不会是范通判病中犯糊涂,随口胡诌的?”
“不应该啊,”阿瑞细细回想,接着说道,“郎中话音刚落,老爷便叫我去床头掌灯,他还说:‘阿瑞,屋里暗,你替庄郎中掌灯,以便他施针。’你看,老爷当时神志挺清楚的呀。”
“那后来呢?”
“后来,庄郎中施针完毕,老爷面色好转,且有些困意。但他还是向庄郎中点头致谢,又吩咐我道:‘阿瑞,去把八仙柜里青石旁边的灵璧石拿出来给张郎中。’我说:‘老爷,您糊涂啦,是庄郎中。’老爷道:‘抱歉抱歉,庄郎中,我知道尊师最喜收集奇石。这块灵璧石是我前几日偶得,颜色黑亮,石质细腻,小小薄礼,望笑纳。’庄郎中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石头,我们看着老爷沉沉入睡,便一起离开了。”
“离开时是几时?”
“约是巳时正。送走郎中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门口,直到晚上。”
陈管家听罢,迷惑道:“老爷看样子也没迷糊啊,还记着陆郎中赏石藏石的癖好。这前前后后…是有何玄机?”
众人皆是不解,沉思默想。叶如蔓心中喃喃,庄郎中…张郎中…庄…张…青石…,猛地抬头问:“陈管家,这南山村可有姓张的郎中?”
“小人印象中,并没有姓张的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