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沅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裴言,裴言便知道她馋了,于是拉着她走到摊子上去,点了几碗豆花。他们都是没有架子的人,同下人相处一向和睦,便叫了逐影和迟迟同坐。
清平郡的豆花是咸的,与陈知沅一贯在临阳城吃的甜的不同,但味道很好,陈知沅一口气吃了两碗。她是真馋了,这豆花暖胃,要不是方才在街上吃了好些,她还能再吃两碗。
卖豆花的是对老夫妻,见陈知沅吃得满足,心里很是高兴,便趁着食客还不是太多的时候,坐在一旁,同陈知沅他们聊天。
老夫妇说他们本是南境边城宁川城的人,年轻时因战乱而北上,一路颠簸,最后在清平郡安定下来,从此卖豆花为生。
宁川城陈知沅不陌生,她父亲守卫多年的南境第一道防线,便是宁川城与雍关道一线,前些年宁川城结结实实地受了不少难,百姓流离失所,用一座城的牺牲,换来了整个南境长久的安定。
陈知沅心中有些感慨,两位老人说起年轻时的颠沛流离,神情平静,似乎只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与他们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干系。没有战火纷飞,没有背井离乡,没有被家国命运推动着的身不由己。
有的只是对现在的日子的满足。
“我们到了清平郡,没有再往北走,北边也打仗,所以不去了。谁知道这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年,在这儿认识了不少邻友,日子好得不得了。”
老妇人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笑得开怀,足以见得她是真的喜欢清平郡的日子。老妇人看着陈知沅,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看着家中富贵,金枝玉叶,但坐在这里吃了两碗豆花,眼睛便笑得弯弯的,可爱的紧。
老妇人笑着问:“小姑娘,你们夫妇看着不是本地人?”
无怪老妇人这样误会,两个年轻的男女,举止亲昵,少年看着少女的眼中始终带着光,同自家老头子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陈知沅愣了愣,张口解释:“我们不……”
“我们不是本地人,是文乐郡的人。”裴言接过陈知沅的话,将陈知沅的解释堵住。陈知沅歪着头看裴言,寻思裴言是在占自己便宜呢,于是便悄悄伸手,在裴言背后用力拧了一下。
裴言面不改色,只轻笑着听老妇人继续道:“哦,我知道,那是咱们南境守边大将叶侯爷的夫人,当朝文乐长公主的封地。”
“是。”
“你们一路北上,想必看过不少景色,如今到这清平郡了,可还要往北去?”
“暂时没有打算,预备在这里住些时候。”
“那真是好极了。”老妇人笑起来,“我老婆子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少年夫妻,没有比你们感情还要好的。小姑娘,你夫君待你可真好。”
陈知沅手上继续发力:“谁是他夫人。”
老妇人便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后对陈知沅道:“小姑娘害羞了,两位是新婚吧,新婚夫妻害羞是再正常不过的。这细心添置碗筷,留意你没吃饱,不等你说便又给你叫了一碗豆花来,还不是对你好?”
陈知沅被老妇人一番话说得顿住,掐着裴言肉的手也被裴言反手捏住,陈知沅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个空碗,碗边还有些许残渍。她的确没注意到这些,只知道方才放下第一只碗的时候,手边已经又放好了一碗豆花。
陈知沅心里觉得哪里没对,但现在脑中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老妇人觉得与陈知沅他们投缘,说什么也不肯收钱了,裴言把钱放在桌上,拉着还在游离的陈知沅快步往前走出老远。等到已经让老妇追不上的时候,陈知沅才回过神,回头去看那个摊子,老妇人正因没有追上裴言一行而叹息着回到棚子里,收拾着碗筷,她丈夫接过她手里的活,倒了碗热茶给她,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瞧着便知很幸福。
陈知沅被裴言拉着,一路顺着人潮走到了一棵老树下,那棵老树下放着一张长桌,桌前坐着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人灰袍宽大,袖笼里还看得见一截白白的手臂。陈北夏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人身体可真好,大冷天的,穿得这么单薄也不皱皱眉头,果真是带着些仙气的人。
少年看见陈北夏他们,笑着招招手,他不是别人,正是清平郡负有盛名的神仙少年,半青。
半青身边围着不少人,但都没有靠太近,似乎半青身边有着什么无形的屏障似的,这些百姓对半青的卜算深信不疑,也就自然而然会有敬畏。
这样的敬畏并不存在于陈知沅心里,一则凭她的地位,能被她瞧上的人没几个,二则她对半青那日的卜算结果还耿耿于怀,所以看见半青的时候,并不怎么高兴。可半青笑着招手,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知沅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同裴言走了过去。
半青示意陈知沅他们在桌前坐下,然后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个小木牌,然后问道:“叶姑娘可要试试这个?”
他为人机敏,一句“叶姑娘”很合陈知沅的意。这样称呼不暴露陈知沅的身份,又合情合理,永康侯叶述的女儿,可不就该姓叶嘛。
陈知沅拿起那个木牌正反看了看,有些怀疑:“这是什么,又是你那听着就觉得不灵验的卜算?”
半青故作恐吓:“姑娘不信也就罢了,说我不灵验,难道不怕你身后的百姓将你围起来揍一顿?”
陈知沅不以为然,丝毫不畏惧这份恐吓:“揍我?且不说本姑娘的武功超群,就算我无法施展,我旁边坐着的这个,可是以一当百都不在话下的。”说着还拍了拍裴言的肩,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这不是什么唬人的玩意儿,这是许愿牌,若有什么心愿写在牌子上,挂上这课古树,总有一天,便会愿望成真。这是清平郡的习俗,姑娘抬头看看?”半青指了指头上,陈知沅便顺势向上看,这棵三人环抱粗的古树上挂满了小牌子。
陈知沅依稀看见这些小牌子上又字迹,只是挂的太高,看不清写的究竟是什么。她若有所思,捏着手里还干干净净的小木牌,侧头看着裴言。
裴言倒是气定神闲,对半青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在意,这反倒让陈知沅来了兴致,用手肘戳了戳裴言:“阿桓,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