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黏糊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愈来愈近,他手里拿着一把灯光微弱的手电筒,见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他抬起手电筒照向戚生生的方向,但奈何电筒年岁已久,光线不强,只能看出站在那的是个清瘦的女生。
林鸣眼睛微眯,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他扔到脚边用鞋尖碾灭星火,晃了晃电筒,用黏糊的声音道:“天黑了不回家,在那干嘛呢?”
在那道微弱的光照过来的刹那,戚生生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她借着阴影挡住自己的脸,身子都在颤抖。
这些年,不管在记忆里还是梦里折磨了她那么久的人又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戚生生想要逃走,可是小腿肚却不受控制地发麻。
她没有回答林鸣的话,逼着自己走到拐角的地方,可是每移动一步都会踢到撒了一地的纸箱和杂物,在这黑夜里尤为怪异,戚生生被接连绊到,脑海里原本就绷到极限的弦在此刻彻底断了,她蹲下来捂住耳朵,心里欺骗自己,渴求林鸣赶紧走开。
林鸣皱了皱眉,这姑娘的行为举动,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这么想着,就朝着戚生生的方向走去,想过去看看她这是咋了。
就在电筒即将照到戚生生脸上的时候,巷子口那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那声音逐渐靠近,不一会就会走到这。
林鸣动作一顿,收回电筒,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往后看了眼,随后表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没再关注蹲在那的戚生生。
“好了好了,我正送饺子给邻居呢,嗯,你开车注意点,开饭前赶回来就成。”
童慧珊一手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一手挂掉手机揣进包里,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前面正要离开的男人,她微微蹙起眉头,眯起眼睛盯着男人的脸,等她看清的时候,手里的盘子都抖了一下。
童慧珊慢下了步子,警惕地注视着男人,直到对方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视线在这时注意到了蹲在前面微微发抖的戚生生,童慧珊呼吸一滞,连忙小跑着过去,饺子放在地上,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戚生生回过神来,抬起头惶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嗓音低哑:“童阿姨……”
“生生?!”童慧珊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后怕,“你——你没事吧?”
她本想说出口的问题被她咽了回去。
戚生生迟钝地摇了摇头,手还抱着头,身上的颤抖连童慧珊都还感受的到。
童慧珊心里一酸,连忙扶起她,地上的饺子也不管了:“走,阿姨带你回去。”
戚生生的手冰得吓人,童慧珊用力握紧才将将止住了女生的颤抖,她嘴里小声安抚:“不怕不怕,他走了……”
直到走出巷子,那温暖的灯火照在身上,戚生生才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
童慧珊半抱着神经紧张的戚生生,朝着老屋的方向走去,原本坐在门口的陈隽已经没了踪影,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童慧珊皱了皱眉,心里来火。
明明都知道那个畜生回来了,陈隽怎么还心这么大,放心让戚生生一个人在这附近逗留。
她推开了半敞的木门,用了点力气,发出了不小的动静,院子里的人都下意识噤了声。
戚梓涵眼睛发红,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戚生生,立马迎了上去,嘴里哭道:“姐姐,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姐姐!你额头怎么流血了?”
戚生生的耳鸣还没缓过来,她看着朝她伸出手指的戚梓涵,眼前渐渐也跟着模糊起来。她摇了摇头,抬手摸向自己被砸到的地方,下一秒,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在童慧珊的怀里晕了过去。
陈隽找不到人想回去看看,走到门口听到戚梓涵的声音急忙进来,看见的就是戚生生晕倒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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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戚生生躺在房间里,楼下陈隽脸色难看,童慧珊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应该喜庆的时刻,屋里的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叶凤琴抱着还在哭的戚梓涵上了楼,对这事没有表态。
“要不是我碰巧去饺子,路过那里,生生就要被林鸣那畜生看见了。”童慧珊没好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说你也是的,明知道他住在这附近,还让生生乱跑,你这当妈的心还真大。”
陈隽没有出声反驳,她心里正被无穷的后怕和后悔包围。
她当然知道林鸣回来了,但她怎么和戚生生说,告诉她那个猥亵过你的畜生就在附近,危险就在你身边,随时都能把你吞没,除非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不然阴影一直都会缠着你。
她不敢打赌,她见过戚生生事发后的样子,那段时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地狱深渊,她不想戚生生再被笼罩,还不如瞒着,自己多注意点,过两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起码能让孩子过个好年。
瞧对方这幅痛苦的表情,童慧珊抿了抿唇,说不出更多苛责的话语,她也是母亲,自然懂陈隽的痛苦。
“唉,那畜生肯定是知道生生回来的,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绕路到这片闲逛。”童慧珊道,“你明天就带着生生回梧城吧。”
陈隽盯着眼前的茶杯,良久才嗯了声。
童慧珊临走时看了眼这个让自己的丈夫惦记了一整个青春的女人,心头有些难言的苦涩。
陈隽年轻那会儿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女,就算是比她低了一年级的童慧珊也听过她的名字。很多优秀的人追求她,但陈隽却挑了其中最不起眼的戚望。
戚望是个没人疼的傻小子,明明戚家家境不错,但他却食不果腹过得很苦,不过戚望自己出息,考上梧大之后入了部队,毕业后还考上了军队里的职位,陈隽当年出嫁的时候,童慧珊才和时伍相亲认识,那天,她记得很清楚,时伍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眼睛很红,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悲伤,那模样刺痛了童慧珊,成了她一直心头的疙瘩。
可惜命运捉弄,戚望抛弃了她们母女,失去了踪迹,女儿也受了无妄之灾,这个在童慧珊心里留下疙瘩的女人,如今过得并不好。
童慧珊收回视线,心里没由来的烦闷,她走到门口时忽然道:“陈隽。”
陈隽眼睫轻颤,抬眸看向她。
“要是明天不好走,我可以让时伍开车送你们回去。”童慧珊语气有丝僵硬,但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他正好明天就要回梧城办个事,把你们捎上。”
说完,没等她的回应,童慧珊就迈开步子走了出去,身影彻底消失。
听到这话,陈隽温润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那句谢谢消散在唇齿间。
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眶,手指慢慢伸进口袋里拿出翻盖手机。
缓缓打开手机,陈隽顿时眼前雾气升腾,屏保上陈隽抱着刚满月的戚生生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而戚望则在她背后搂着她们母女,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她指尖摩挲着戚望的脸,声音喃喃:“阿望,我好想你啊……”
老屋里空调呼呼作响,电视被人按下了静音键,陈隽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面对着寂寥的庭院,眼泪无声地砸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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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X﹏X,生生好可怜
(宝子好棒)】
【唉,果然是这个事。】
【呜呜,生生好可怜】
-完-
第52章 、52
◎她只是害怕而已。◎
童慧珊回去的时候表情凝重,童母见她两手空空,便随口问了句:“装饺子的盘子呢?”
童慧珊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她把饺子给忘了,但此刻的她也没工夫管饺子的事:“妈,您还记得林鸣这个人吗?”
童母正包着剩下的饺子,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记得啊,之前不是一中的老师嘛。”她抬手指了下门外,嗓音压低,“就住在前面。”
“他当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是知道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童慧珊慢慢坐到桌前,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今晚看见他在戚家附近乱晃。”
童母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哟,那戚家的小姑娘不是……”
“嗯,回来了。”童慧珊叹了口气,“还撞见了,那孩子吓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我碰巧撞见,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造孽啊。”童母摇了摇头,“这个畜生还有脸回来,就应该把他抓起来关到死,要给我孙女遇到这事,我准拿刀跟他拼命。”
“唉,陈隽啊命不好,戚望刚走,女儿就碰上这种事,叶凤琴又是那副死相,找个撑腰的人都没有。”童母继续开始包饺子,嘴里叹道,“你说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呢,好歹也是多年的邻居,一想到林鸣在那孩子还小的时候心里就有那种腌臜的心思,我就浑身打寒颤。”
童慧珊点头:“是啊,这种就叫恋童癖吧,我听时伍提过,有的人就只对小孩子动手,唉,生生这孩子确实可怜……”
“你们在说什么?”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时忱冷到极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童慧珊心头一跳,连忙噤声回头看过去。
只见时忱手里抓着围巾,漆黑的刘海凌乱,眉眼冷峻清冽,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他目光沉沉,像蒙了层浓稠的黑云。
童慧珊喉头一顿,随即扯了个笑容:“回来啦,你爸呢?路上不堵吧?”
时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刚刚完完整整地听到了童慧珊的那句话。
恋童癖……
生生这孩子确实可怜……
这是什么意思?
时忱心里忽然开始莫名慌乱,他走到童慧珊面前,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长睫不受控制地轻颤:“戚生生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不关你的事,回屋把衣服换了,马上开饭了。”童慧珊收回视线,站起来收拾桌子,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童母也感受到了现在的气氛不对,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上前想揽着孙子去看电视,可却被时忱轻轻躲开。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人的眼神却透着阴鹜,他伸手一把按住童慧珊正要收走的杯子,用了十成的力气,手背青筋浮现,眉头拧在一起,无声地坚持。
童慧珊没好气地看着他,想起上次在机场时忱对她说的话。
“我乐意和她走得近,谁也管不了。”
时忱这孩子的气性比她和时伍都要强,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给自己留回头路,固执倔强的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一般:“你和你爸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生气。”
“松开。”童慧珊拍了下他的手,时忱却不放,少年唇线紧抿,声音透着几不可闻的祈求,“妈……”
“行了行了,瞧你这幅紧张的样子。”童慧珊没好气,“这事你听了以后就别再提了,特别是在生生的面前。”
-
戚生生直到半夜才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额头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她抬手摸了一下,上面已经被包上了一片纱布。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也被人拉了起来,她听见楼下传来春晚的声音,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多,再过半个多小时就是新的一年。
戚生生侧过身蜷缩起身子,回想起昏倒前的一切,眼泪慢慢落到枕头上。
她咬着下唇,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在戚生生有记忆的时候,林鸣就住在这片老宅区了,她还记自己每次来奶奶家,碰到林鸣他都会给自己糖吃。
她一开始很喜欢这个叔叔的。
直到初三那年,她被分到了他的班级。
噩梦开始了。
先是无止境地被他找各种理由叫到办公室坐在他旁边,会借着补课的由头对她动手动脚,但程度都不是很过分,她当时在这方面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心下抗拒,对这个老师的厌恶和恐惧逐渐加深,但意识不到林鸣这样是在骚扰她。
直到冬天的一个晚上,陈隽因为戚望失踪的事情整个人都魂不舍设,戚生生晚自习之后一个人回奶奶家过夜,而在她没留意的时候,林鸣悄悄跟在她身后进了巷子。
那时的她被吓懵了,扯着嗓子开始求救,林鸣捂住了她的嘴巴,开始不断诉说着他的肮脏心事,幸亏当时有个大爷经过听到动静吼了一嗓子把他吓跑,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恶心的后果。
陈隽终于知道了这件事,她领着戚生生到学校找那个畜生,那天戚生生一直记得,向来温婉和气的陈隽像头发了疯的母狮子,眼睛赤红,对赶来的校长和主任讨要说法,甚至调来了监控,看到了戚生生被林鸣叫去办公室的影像。
画面里女生精神萎靡,很抗拒进去,可是林鸣还是扯着她的胳膊,把门给带了起来。
陈隽哭得不成样子,捶打着站在那穿得人模狗样的林鸣,校长主任还有其他老师都上来劝架,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戚生生那时候站在纷乱的人群之外,身后是不断从教室窗户里探出的脑袋,身前是歇斯底里的陈隽,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当时就在想,要是爸爸在,他一定会帮他打死林鸣。
……
三十晚的白安沉浸在喜悦和欢聚的氛围里,时不时远处就会响起点燃炮仗的声音,时忱站在戚家老屋的门口,抬头看着二楼被窗帘挡住的位置。
夜里凉风拂面,时忱没有戴围巾,有风灌进了脖子里,他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得胸口酸胀的厉害,仿佛有双手不停地抓挠着他的心脏,疼得他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急促的。
少年长睫微动,低头看着和戚生生的聊天界面。
两个小时前他发了一条过去:【明天老地方放烟花?】
对面没有回复,时忱也不愿打扰。
他收起手机,手插进兜,沉默地抬头注视着那扇窗户。
宽阔的巷子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少年的嘴唇被风吹得发白,深长眼眸却很清亮,唇瓣紧抿,像在隐忍着什么。
原来他的小兔子不是天生就怯生生的。
她只是害怕而已。
想到这时忱在裤口袋里手就猛地握紧,青筋骤然暴起,藏了无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