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词不达意——禾刀
时间:2022-03-23 07:39:37

  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大。
  “够了!”
  蒋显允低吼了一声,甩开林若岚的桎梏,抬起头看着她,眼泪已经布满了脸颊。
  “够了,我真的够了……”她哽咽道,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你知道嘛,你所谓的睡满七个小时就是个笑话,现实是,我每天都在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脑袋每天像炸了一样地疼,我满脑子都是学习,成绩,害怕自己考不好,害怕你的脸上出现嘲讽和失望!我像个神经病一样,每天过得胆战心惊,连最好的朋友我都不敢再来往。”
  “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不想输给那个男人,那是你的事,别扯到我,我不是你的工具!我有我自己想要的未来,凭什么让你随意更改,凭什么!”
  她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这句话,眼泪决堤了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你的人生被毁了,就要再毁了我的人生嘛?!”
  “……”
  林若岚拧着眉,完全没有想到会从蒋显允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她丝毫没有被蒋显允的话给影响,甚至更加生气,觉得她是在戳她的痛处。
  “我告诉你凭什么,凭我生你养你,是你妈,你这辈子都别想脱离我!”
  她看着蒋显允这幅谴责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男人离开她时的场景。
  也像蒋显允这样,做出一副被她逼到无可奈何的模样。
  林若岚想不通,她明明对他们奉献了所有,掏心掏肺,没有半句后悔,为什么最后换来的是这些?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推开蒋显允快步走上二楼,边走边说:“我看就是我对你太宽容了,让你没有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
  蒋显允见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头一跳,连忙跟上去:“你要干嘛?”
  林若岚置若罔闻,打开门走进去,一眼便锁定了摆在柜子里的飞机模型,蒋显允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哭着跑过去制止她:“妈我求你,别这样,我求你,你别碰它,我求求你——!”
  女生瘦弱的身体想要保护那架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飞机,可是不管她如何哭喊嘶吼,那人就是不放过她。
  “我一直没扔它就是个错误,还给你留了念想,妄想考什么航大!”
  “你爸那个混蛋生了儿子你知不知道,你一定要给我赢过他,比他有出息,才算对得起我!”
  拉扯争执间,还是力气比较大的林若岚的抢到了飞机模型,她握着机翼,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笑,仿佛拿捏住了蒋显允的命脉,只要她松开手,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蒋显允盯着模型,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砰!”的一声,模型应声掉落在地上。
  脆弱的外壳在触地的瞬间便四分五裂,蒋显允亲手组装起来的零件四散开来,变成了碎片,连同着蒋显允的希望一起,宛若垃圾一样。
  蒋显允愣在原地,没有了任何动作。
  林若岚又一次冷哼一声,终于解了气。她抬脚避开碎片,走到门口打开灯:“别动,等一会我来扫,别伤着手,吃完饭把试卷拿出来订正,看看自己错在哪了。”
  话音落下,周围终于陷入寂静。
  屋外的最后一点夕阳也被黑暗吞噬,房间里亮如白昼,蒋显允站在灯下,目光落在一地残骸之上,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最新评论:
  【作者大大元旦快乐~】
  【我觉得蒋会自杀】
  【心疼小允太窒息了】
  -完-
 
 
第64章 、64
  ◎她能从我脸上读出我的心意。◎
  二零一四年三月一日,春天,距离那届高考还有三个多月,戚生生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天光熹微,这个从城市里的大部分人还处在睡梦中,在大学城附近桥心湖公园晨练的老人在湖里看到了一具漂浮的尸体。
  是个小姑娘的尸体,她浑身冰冷,面色沉静,短发参差不齐,身上穿着今阳高中的校服。
  围观者立刻报了警,警察第一时间将尸体捞出,法医初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在湖边还发现了疑似女生剪下的头发,但并没有找到遗书。
  警方立刻根据女生校服上的名牌确认了死者身份。
  不久,林若岚的电话响了,警方用可惜的声音跟她讲述了蒋显允的死亡。
  紧接着,林若岚尖声大叫,嘴里发出哀号,无意识嚷着“不可能”亦或是“不”这些自我麻痹的声音。
  她惨白着脸冲到楼上打开蒋显允的房间,自我欺骗一般喊叫着女儿的名字,可里面空如一人。
  林若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的停尸间,尸体被白布掩盖,看不见模样。她耳边是警官的低语:“我们调了公园的监控,显示是令爱自己走到湖边跳了进去。”警官叹了口气,似是在惋惜这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很遗憾,请您节哀。”
  “骗人!你们在骗我!”林若岚怒吼道,不相信地扑到尸体边,想掀开确认,但怎么也伸不出手,她声音颤抖,“这个人才不是小允呢,你们都在骗我!”
  可是暴露在外面苍白浮肿的手和熟悉的袖口都在刺激着林若岚的眼眸,证明她在自欺欺人。她逼着自己掀开白布,只掀开一角,那双闭着的眼刚露出来,林若岚就发出痛苦凄厉的哀鸣,比在电话里的还要令人震撼。
  她是被警察半抚半抱着搀出了停尸间。
  不久之后,蒋政也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到了警局,他眼睛红肿,泪水不止,伤心不比林若岚来的少。
  林若岚呆坐在走廊里,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已经失去了和他争吵的力气。
  蒋政见了蒋显允最后一面,几乎瘫软在地,记忆里那个小小的漂亮女儿此刻变成了无法再说话的尸体,他赤红双眼颤抖地指着林若岚:“肯定是你!肯定是你逼的!你个毒妇!逼走我还要再把小允逼死,我跟你拼了!”
  男人说完就要冲过去,但被一旁的警官立刻制止,林若岚仿若失去了灵魂,她冷眼看着哭倒的男人,轻嗤一声:“现在知道她是你女儿了,死了才知道来看她。”
  蒋政喉咙一哽,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一个人的死去,大家总是想找个理由的,何况还是自杀。
  警察照例询问了和死者亲近的人,想要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人的过往。
  “最近您女儿是否有什么困扰和心事,亦或是不寻常的地方?”
  “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心事?!”林若岚神色苍白,极力否认,“她这个年纪不就是学习高考这点事儿么,有什么过不去的,怎么可能会有困扰呢?!小允才不可能会做出……”
  她绝口不提自杀那两个字。
  面对一个刚失去女儿又有些神经质的母亲,警官叹了口气,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他们在蒋显允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张被折起来的便利贴。
  那是一行清隽的笔迹:“再见,所有,请原谅我。”
  这几个词句,没有一丝写了她为什么要去死,简短地没有任何指向性,却处处透着决绝。
  这是封遗书。
  戚生生和施映知道这件事还是在那天下午,姬明沉着脸走到讲台前向大家告知了他们同班同学的死讯。
  这个消息像道没有形状的惊雷,砸在所有人的心上,班级里鸦雀无声,大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没有实感。
  一个昨天还活生生的人死了,这是他们这个年纪无法想象的事情。
  戚生生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抽离了所有的感官,呆立在座位上,耳边混沌一片,姬明接下来让自习的话她也听不进去。
  蒋显允死了。
  戚生生心头一震,一瞬间喘不过气来,腹部倏然感到紧缩反胃,眼泪却流不出来。
  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她怎么会死呢……
  她紧皱着眉,茫然地看向施映,施映也在看她,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没有半分表情,只有苍白,麻木,愣怔。
  -
  当天晚上,戚生生面无表情地坐在回去的公交上,魔怔了一般盯着手机拨打着蒋显允的电话,可不管她打了多少遍,对面都没有人接。
  时忱皱眉看着从放学开始就脸色苍白默不作声的女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第十遍嘟嘟声传来的时候,戚生生嘴唇兀地开始颤抖,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像断了线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戚生生心口抽痛,意识到往后再也打不通的号码和再也见不到的笑容,这才有种后知后觉的实感。
  对哦,蒋显允死了,死人是不会接电话的。
  她低声呜咽哭泣,嗓音伤心,公交车里的乘客全都看了过来。
  时忱看女生哭得这么伤心,他也顾不上再问她怎么了,连忙用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捂住她的眼睛,遮挡住大家好奇的视线。
  他紧皱着眉,被戚生生的哭声弄得心头慌乱,他拍了拍女生颤抖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地面潮湿,水洼折射出的光影像是无尽的环境。
  戚生生的鼻间是少年衣服上的薄荷香气,她听到时忱的声音,抬起湿漉漉的泪眼,看着他,可怜又无助。
  她说出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小允,她死了。”
  “她死了,我甚至都没有好好和她告别。”
  她抽搭着,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昨天蒋显允抱着她哭,临走时看她的那一眼,没想到就是最后一面了。
  戚生生想到这个心里就更加难受,时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他眼睫颤动,抬手轻轻拍打着女生的后背,没有吭声,静静地陪着她哭。
  -
  蒋显允去世后的第三天是星期日,林若岚和蒋政在市内的殡仪馆为她举行了吊唁仪式,蒋显允的许多同学和老师都来出席了。
  这些天有警察来学校了解情况,自然也问到了和蒋显允关系最好的戚生生和施映,两人都如实阐述了蒋显允的状态,她们不知道林若岚和蒋显允的那番争吵,但也能联想到小允的死亡和林若岚少不了关系。
  一个显而易见的自杀原因,众人心照不宣地缄默,只是看向林若岚的眼神带上点可怜和无奈。
  施映这几天一直神思恍惚,每晚都会梦到蒋显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是施映看不懂的眼神,无声却炙热,施映想跑过去抱她,可她却无声地朝她摇了摇头。
  施映盯着摆在花圈中间的女生照片,吸了吸鼻子,呼吸的声线带着颤抖,眼前渐渐被雾气打湿,她想起蒋显允生前和她说过的话。
  “鲁迅说过,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知识和健康,这才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喜欢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也守护不了。”
  “是我没用。”
  ……
  骗子,你不是说人要追求知识和健康的吗,说这种话的你怎么就以这样的方式死了呢?
  蒋显允的遗体被放置在透明的棺椁里,出殡前,有一段“道别时间。”
  戚生生和施映还没看过她的遗体,所以直到现在她们才看见已死的蒋显允。
  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被鲜花簇拥,还是那么漂亮,就看了一眼,就令两人悲痛难忍。
  这是个尸体,没有生命力,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起来说话。
  这铁一般的认知像一只残暴的手狠狠地凌虐着众人的心脏,
  施映哭得难以自已,像是有一个无比重要的东西被活生生夺走了。
  她恶狠狠地看向同样哭得悲痛的林若岚,拳头握得死死的,但很快又松了下来,泄气一般闭上了眼睛。
  照片里蒋显允笑得明媚,在那些去世者的照片里她是唯一的年轻人,那么惹眼,却令人心痛。
  林若岚看着照片里女儿,耳边是老师和同学惋惜的声音,她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蒋显允要去死,她只不过是没有答应她考航大,只不过是说的话重了点,管得严了点,这就要去死吗?
  这孩子的心怎么那么狠呢?
  她哭得痛心,声音里都是难过,可她还是不愿意去承认一些事情。
  往后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缠绕着她,将终身被束缚。
  -
  当晚施映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父母已经出差很久了,偌大的房子像是个摆设,没有一丝家的气息。
  施映扫视着昏暗的客厅,没有开灯,目光漠然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她脚下一软,摔坐在地毯上,茫然地盯着前方。
  视线无意间落到书架上,施映想起了那本《荆棘之城》。
  她心跳了跳,连忙走过去拿出那本书,书被黑色的皮革封皮包裹,很有古典的意味,纯英文的内容让她从没有拿出来读过。
  施映看着这本书,眼眶又再次热了起来,她抚摸着书皮,随意翻了翻书页,视线却在某一页停顿了下来。
  有两句被人用黑色签字笔着重标了出来。
  【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可我没说出口。我该怎么跟你说呢?要是她还这么傲气,那么我,那会儿,我能……反正,无须我亲口说出:她能从我脸上读出我的心意。】
  这个“我”是个女生,而她也是个女生。
  施映神色愣怔,目光落在那句我爱你之上,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她又向前翻着,可全书就只有这么一句被蒋显允划了出来,施映抿了抿唇,心里慌乱,像是有一层窗户纸,只要她戳了就会万劫不复。
  她捏紧书皮,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指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一丝异样的触感。
  这个触感来自封皮里。
  她眼皮一跳,愣怔地把封皮拆开,一个东西就这么从里面掉到了脚边。
  施映动作迟缓,捡起那样东西,眼睫不自觉颤抖。
  她认识这个东西,是高一暑假那会在榆宿山上买的姻缘香包。
  卖香包的老头说只要把喜欢之人的名字藏在里面就能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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