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能想想。
钟意强迫自己平和下来,乖顺地任他蹂l躏。这时,她才发现单邪用力得浑身都在激动地颤栗,难不成他老子出事,就如此兴奋?
按理说她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安慰的话一句也翻腾不出,自作主张地转动着一个问题——在单家那错综复杂的豪门恩怨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上次疗养院大魔王与老单总的微妙对话,就足够让人脑补十万字剧情跌宕起伏的悬疑剧。
“我……后悔,当初没有,弄死你。”这是上次瘫在轮椅上的中风男人用尽全力说出的话。
等钟意从这个无解的问题里强行钻出来,她已经莫名地抱住了大魔王的脑袋,像撸单甜甜一样顺毛撸他脑后的头发。
“……”
沉默片刻,没有等到大魔王的脾气爆发,却等到他猝不及防的埋l胸。
钟意:“……”就是很想剁了俩多事的爪子。
单邪只是静静地埋头在她身前,什么也没做,渐渐钟意奇妙地发现对方竟然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暴躁的大魔王,也有了一个使他安定的港湾。
车停下来,单邪的助理李然打开车门,目不斜视撞见车里的画面,立马低下头,“单总,到了。”
下车开车门也要敲!
单邪“嗯”了声,平静地抬起头,拍拍钟意的腰,恢复了惯有的矜贵懒散,“还不下去?”
钟意:“……”今天不想说话了。
她正要动,却被刚刚的手掌按住,就这目前的姿势将她抱着下车后,才放她下地,遂径直往疗养院里面走。
连贯流畅的动作,带起一缕微风,以及风中那人耳尖可疑的红。
钟意连连挑眉,不动声色地跟上去握住对方的手指,几乎是同时,单邪便反握回来,骨节分明的长指摩挲着她沾染了花瓣汁液的指尖。
相比上次来时的景色宜人,这一次的疗养院里外都落叶满地,光秃秃的树丫上也没了鸟儿的争吵,一片寂静萧瑟。
单邪挥退疗养院接待的人,一路带风地穿过老单总的院子。刚到卧室门口,死气沉沉的气愤便扑面而来,窗外落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让钟意怀疑是不是人已经去了。
“哥!”坐在床边的单井然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到来,当即抓住老单总的手,开心道:“爸,你看,哥哥来看你了。”
单邪拉着钟意大马金刀地做到沙发上,目光敷衍地扫过去,嗤笑,“我就来看看人死了没有?”
单井然仿佛没听见其中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善解人意”地向他们解释,“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
略迟疑,他接上说:“以后清醒的时候可能比较少,认不出人,也说不出话了。”
此时,床上的中年男子转过头,如同迟暮老人一样浑浊涣散的目光慢慢寻向单邪,张大嘴似乎急切地想说话,“啊……啊……啊嗬!”
单井然立即将注意力转到了床上的父亲身上,好似十分在意这个父亲。他紧握着对方干枯的手,垂眼细声细语地轻哄安慰,“爸,你别着急,想说什么?你慢慢说。”
干瘪的脸颊胸口与瘦骨嶙峋的肩膀手臂组合在一起,躺在高档疗养院的床上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惨不忍睹。很难想象,不到半年的时间,能将一个男人衰败成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钟意注意到单邪的目光复杂成一团理不清的黑色情绪,双颊紧绷,随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老单总仍旧看着单邪,因为焦急,不满红血丝的眼球都险些要瞪出来,“啊……啊!啊……现——”
囫囵半天,只有口水跟着一个字也含不清的嘴角淌下。
单井然及时用手帕擦干净,保留了这位年轻时叱咤风云老霸总的最后一丝体面。
单邪冷漠地注视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片刻后起身斜了眼床上的男人,讥讽地开口,“既然没死,以后没事儿就别叫我过来了。”
话落,他牵上钟意往门口走去。
从始至终,钟意就像个工具人一样,乖巧柔顺地被她带来带去。
单井然着急地喊道:“哥!”
钟意不经意回头,却微妙地发现床上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父亲被小儿子紧握的手似乎在细微颤抖,浑浊目光仍旧死死地钉在即将离开的单邪身上,执着得能将人后背盯出一个洞。
“哥!”单井然莫名奇妙地朝他们的背影央求道:“求你别讨厌我了,我没有伤害过你,也从来都不想伤害你……”
“我真的希望你能一直那样好,对不起。”
不用看,少年的声线染上了哭腔,肯定是可怜的。总算知道单井然这些年在娱乐圈为什么那么火,妈妈粉姐姐粉多如牛毛。这样一个懂得如何正确发挥情绪的少年,走哪儿都会讨人喜欢怜爱。
单邪身形微顿,眉间厌恶尽显,遂牵着钟意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对这个便宜弟弟的态度,似乎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无论对方如何自作多情地把自己当做他亲弟弟,一缕置之不理。这是第一次,钟意在他眉眼间清晰地瞧见对对方毫无保留的厌恶。
从老单总的院子里出来,隐约能听见护工们的闲聊——
“小单先生可真孝顺,老单总有事,一个电话马上就过来了。”
“可不止,平时也每天都来看老单总,不像那位……
“嘘!别说了,那位出来了!他可不是个好惹的!”
钟意扭头瞅了眼单邪,对方面不改色,好像耳背一样,完全没听见。
一路上,她脑子擅自循环回响着单井然最后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隐隐能窥见少年对兄长的仰慕,以及真情实感的哀求。
这……真是复杂又有趣,这一瞬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个综艺,她一定要去。
回到车上,单邪又将钟意抱了过去,低头埋在她肩窝,声音低沉,“在想什么?”
-完-
第23章
◎侧颈那颗痣隐隐作痛◎
回到车上,单邪又将钟意抱了过去,低头埋在她肩窝,声音低沉不悦,“在想什么?”
他还是有难过的吧?钟意复杂地想。
她伸手绕过他的肩,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对方后颈,如实说:“我在想单井然并不是像他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吧?”
肩上的脑袋动了动,短硬的头发扎得脖颈刺痒,大魔王威胁十足地“哼”了声,“竟敢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
但他仍旧懒散地靠着她,一动不动,像头心情抑郁趴在草丛里、猎物经过也只是懒洋洋掀了下眼皮的大黑豹。
自从见过上回醉酒后的幼稚小魔王,如今他再摆出多阴森的面孔,钟意也害怕不起来。
她扭动脖子略不舒适地偏了偏头,目光落到单邪的侧脸,“我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单邪倏然抬起头,掐住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双目对视,危险地眯起眼,“是谁给了你胆子敢当着我的面好奇别的男人?”
“哪有什么男人?”钟意熟练顺毛撸地低头亲了亲单邪的嘴唇,抱着他脖颈绕着音调,“一个小孩儿而已,也值得单先生吃醋?”
一点也不凶,炸起毛刺掩饰回避的大魔王,反倒使她心底滋生出熟悉的捉弄恶趣味。果然是近墨者黑,在他身边待久了,口味竟越来越重。
“吃醋?”单邪十分惊奇地扫她一眼,不留情面地讥讽道:“你倒是自信。”
“好吧。”钟意“伤心欲绝”地垮下身子靠向他,垂着眼睫低声说:“单先生怎么会为了我吃醋……”
谁不知道她是在演戏呢?就算演技拙劣,有人也自甘堕落地为她牵动心神。
单邪又将她往怀里团了团,下巴抵住她额头,指腹一下一下数过她的脊骨,“一一乖一点,会对你好的。”
又是这句话。钟意长睫微动,总是听不清这句话里含有的情绪,一直觉得不过是敷衍情人的哄骗。
如今,她却自作多情地生出一种大魔王在引诱挽留的错觉。对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让她黏在身边,肌肤饥渴症似的随时随地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是怕她趁自己一不注意就跑了。
可就算是挽留也不是对她,而是对和她很像的那个人吧?钟意自我唾弃地想。
安逸窝最消磨人意志,这话不假。
虽说大魔王看上去就像是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回到家就安静地做到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连单甜甜都知道大魔王今日心情不虞,不再嚣张地碰杯子薅花瓶,撑起肉垫在地板上无声晃过去,猫影儿都瞅不见。
更何况是家里的佣人,各个都踮着脚走路,大气都不敢踹,跟幽灵似的飘来飘去。
晚餐结束,钟意眯着眼睛望向单邪独自上楼的背影。
收回目光,她晃着尾巴不怀好意地溜去地下酒室,片刻后,指缝里夹着俩高脚杯,提着酒去了书房。
“单先生,要不要喝两杯?”钟意靠着桌沿晃了晃酒瓶,偏头递给难得沉默在电脑前处理工作的大魔王一个邀请的眼神。
单邪随意地往后一靠,掀起眼皮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觑着她,拿过红酒和开瓶器亲自动手开了。
钟意眼皮一跳,心虚地飘开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大魔王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心存侥幸,若是看透了,不至于还如此纵容她吧。
玻璃杯叮当碰响,她慢悠悠地摇着酒杯,目光没有离开单邪的脸,看他仰头饮尽杯中猩红的酒,急迫滚动的喉结泄露了他掩饰了一下午的暴躁。
大魔王这副模样,她应该是开心的,大概是觉得他太糟蹋酒,一时半会儿竟高兴不起来。
灯光明亮的书房里,只有时钟不紧不慢走过的声音,钟意不动声色地为他添酒,在心里数着量。单甜甜蹲在桌角舔着爪子,在等某个时刻。
忘了第几次续杯,大魔王突然靠了过来,手臂环住她的腰、脑袋靠到她小腹上,声音委屈含糊地叫她,“一一……”
时间到了,钟意翘起尾巴慢悠悠地想。
她废了点劲儿才拿走单邪紧紧拽着的酒杯,放到一旁,顺毛撸了下对方高贵的头颅,俯下l身轻轻地问:“单先生醉了?”
“一一……”单邪踉踉跄跄地起身,被椅子一带又不受控制扑倒到钟意身上。
钟意颇有兴味地挑了下唇角,好在早有准备,才没有被整个扑到书房的桌面上。
她大着猫胆伸出爪子捏了捏单邪的脸,音调愉悦地上扬,“单先生?”
“一一。”单邪顺势抱住钟意,像只大猫在她脖颈来回蹭,陈酿似酒的嗓音瓮声瓮气,“我没……没喝多吧?”
上回某人说自己“只喝了两杯,没多喝”的保证犹在耳边,钟意故作不满地抱怨,“单先生又喝醉了。”
“对不起。”单邪当即道歉,话里竟竟带上了点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是她故意的,钟意莫名地想。
但喝醉酒的大魔王太乖软了,乖到让她神经过敏地觉得他是故意的,传闻中手段阴晴不定、果决毒辣的单爷哪里会这么好灌。无非是纵容或者为了看出好戏狠到不介意自己也置身入戏,她可不认为对方会纵容自己。
唉,大魔王的好戏怎么可能是这么好看的。
单甜甜每次打碎了盘子,就会藏到厨房门外探头探脑地瞅着管家收拾,垫着肉垫走路,脚下无风猫毛都带不起一根。
钟意谨慎地捧起单邪的脑袋,与他朦胧的醉眼对视,却被那瞳仁深处,不可思议的漆黑、浓重的痴迷爱恋钉住了视线。
被烫到似的倏然收回手,任由那失去支撑的脑袋没有骨头似的倒在自己肩上。
当年面目疤痕丑陋的少年偶尔偷看自己时,也有一闪而过比这单纯得多的同类情绪。赶紧打住,她可不能跟大魔王一样玩儿这种低俗的替身情节。
她五指张开一把盖到自己脸上,最近想起他的时候怎么这么多?明明只是随手捡过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随后,单邪又重新缓慢地支起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瞬不瞬、眼睛都舍不得眨。就跟上次视频一样,生怕人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似的。
他用那种目光盯着钟意,试探地拿下她脸上的手紧紧拽在手心,迷离地凑过来低声央求,“别再走了……不要再丢下我!”
“我会乖的……”
“啪嗒”两声,那高立的城墙又掉下两块转头,钟意差点就被这句“我会乖的……”哀求与撒娇给迷住了。
下一刻,侧颈缓慢的刺痛将她散开的注意力重新聚拢,沉迷而执着的吸吮,大概是她脖颈上那颗小痣的地方。
巧到连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吗?那可真是难怪。
钟意切身感受到有一团试图困住自己的薄雾,明明深陷其中,却仍旧以为自己在薄雾之外努力地使自己避免陷入。
“一一……”大魔王无助而执着地一遍遍叫她,嘴唇顺着侧颈往上。
钟意抓紧单邪的手臂,斩断凌乱如麻的思绪,蓦地偏头吻上大魔王的唇,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脖子。
她的主动像某种开关,使单邪不可置信地原地定住了好一会儿,随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更加紧地搂住她、急切又开心地回应她。像大狗见到许久未见的主人,完全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尾巴都快要摇断了。
最后,在黑夜里所有东西都沉淀下来,大魔王也酒醒了,整夜一声不吭,又凶又狠。
从书房到卧室,暖黄色的床头灯下,钟意只看得清黑得发亮的眼珠,极致的沉默与偏执钉得她半点都动不了。额角反光的汗水路过棱角分明的轮廓,再从锋利的下巴落到她的脖子上,侧颈那颗痣隐隐作痛。
从他所有的沉默与疯狂里,钟意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不该出现在大魔王这样的人身上的情绪,是濒死的人试图用尽全力去抓紧自己仅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