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起咖啡的钟意当即看了他一眼,这两位阿姨,她丝毫没有听见她们有说半点单邪不是,更何况最近的事情,只要不傻,就知道在这里不能随意议论。
两位阿姨惊慌失措,其中一位小心开口:“先生,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单家开出的工资,是一般家政的好几倍,工作轻松不说,单邪除虽然整日阴沉,但也没有与她们为难过。没人会犯愚蠢的错误,弄丢这样一份难得的工作。
单邪绷着下颌,不再言语。
阿姨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问,垂头丧头地下楼。谁知道给老板送个咖啡的功夫,会丢了工作呢。
钟意略一垂眼,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张叔给她发的那条消息,所以之前的厨师真的有议论单家最近的的事儿吗?或许有,或许没有。
这几天,单家的佣人越来越少,单邪一个不高兴就赶走两个,活像个说专独断的暴君。
张叔脑袋上的假发都被他抓歪了,只能来求助钟意:“一一小姐,您多劝劝先生,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发配去打扫整栋别墅了,太可怜了……”
钟意想象了一下这个宏伟的工程,十分赞同,确实挺可怜。
这时,单邪走了过来,岿然不动地掀了张叔一眼:“倒不知道你们俩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张叔一个行将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脸皮早已又老又厚,他咳了声,若无其事地说:“今天又降温了,我让一一小姐注意保暖呢。”
钟意唇角轻扯,这几年经纪人给她报的表演课都白上了,半点比不上在单家这段时间的短期“集训”效果。
单邪顺着张叔的话音扭过眯着眼看向落地窗外的天——乌压压的厚重乌云就快压到地面,雨雪什么时候降下都不意外。他不耐烦地“啧”了声,回头将钟意脖颈的上的围巾裹紧了一点。
“我送你过去。”
钟意“哦”了声,自觉地就手放到对方手心,叹了口气,她与大魔王一样,同样不喜欢下雨天。
无论是爱在夜间行走的野兽,还是爱在白天睡懒觉的家猫,一下雨就会不可避免地使它们毛发变得湿淋淋,狼狈又丑陋。
他们刚出门,一辆低调普通的黑色轿车就开进院子里,单邪帮钟意开车门的手不假思索地收了回来。
钟意似有所感地抬头,陈楚从车上下来,脸上顶着熬夜办案的证据,后面还跟着一位规规矩矩穿着制服的青年民警。
陈楚朝单邪一点头,半句寒暄的废话都没有,公事公办地开口:“单总,疗养院那边说你在死者死亡前这段时间,去过两次疗养院,每一次你离开后,他的情况都巧合地加重了……”
稍稍停顿,对方才终于叹息似的说:“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意倏地皱眉,扭头看向单邪,自己几乎每天都与对方在一起,不懂为什么嫌疑还能扯到他身上,一定不止因为这点扯淡的原因。
她又想起上回在公安局,陈楚与单邪两个大男人说的悄悄话,老单总的死因是什么药?与单邪又有什么关联?
大脑电火石花地闪过什么,试图提醒她,但实在是太吝啬,钟意将冻僵的脑子扒拉了好几遍,都没想起点有用的东西。
此时,她突然感觉到脸上微凉,像是有什么在化开,灰蒙蒙的空中飘飘洒洒地扬起几片絮状的雪,在了冷风里有越飘越疾的趋势。
这场雪下得真是时候……应景。
单邪倒是毫无意外,点头“嗯”了声,似乎对此接受良好,他看着天空突兀地说:“下雪了。”
抽回目光,他看着钟意,那眼神几乎带了几分令人怜悯的木然。陈楚无声叹气,摸出烟盒,没有出声打扰。
纵使平时在大魔王面前大多做戏,面对这种事,钟意也难免替对方焦虑。她冷静沉着气,如平常一样温柔地扬起浅笑,斟酌着词句:“单先生……”
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单邪突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堪称温柔地低声叫她:“一一,你会在家等我,对吗?”
这话跳脱又莫名奇妙,跟着陈楚一起来的青年,认真地嚼着霸道总裁这句话,看了眼飘雪飞扬的天空,又看了看他们脸色严肃的老大,最后目光落在前边的“霸总明星组合”上,始终没搞懂这上下有什么联系。
这位姓钟的明星,不是在他们局里拍节目么?难道下雪了就不去了?
钟意却听懂了,轻笑了声,将一切起伏波动压在平静的表皮之下,用“中午吃什么”的语气说:“单先生忘了,我和你顺路?我们可以一起回来呀。”
“一一……”单邪目光紧锁着她,浓墨重彩的双眉仿若紧绷的弓弦,低沉的声音带上几分格外克制的不依不饶:“今天不去,好不好?”
感受到脸上控制不住似的紧紧捧着的手掌,钟意眨了眨眼,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柔顺且坚定:“单先生,我会等你,我们一起回来。”
雪下得大了,宽阔的肩膀,一丝不苟的发丝,都很适合停留,一片一片的白叠加上去。
单邪沉默了许久,透支了下半生的意志,才收回手,低头吻在她额头:“嗯。”
扫过对方随风颤动的大衣袖口,钟意徐徐松了口气,但总有一丝阴霾随着落雪飘进心底。随后,她转身对陈楚笑说:“陈队,不介意我搭个便车吧?”
陈楚叼着跟快要抽完的烟,一挑眉:“随您愿意。”
钟意的生活里,远不只有单邪一个人,不管是怎样的天气,该拍摄的还得继续拍摄。
说起来,单家的案子半公开后,单井然就已经将一部分进程拍了进去,上周的播出去,反响不是一般的热烈。
—“卧槽,这不是单家的案子?单总居然同意公开!”
—“突然期待,有种追悬疑连续剧的感觉!gkd!”
—“本来是冲着我家井然宝贝来的,现在突然觉得他好可怜,亲手拍着自己父亲的去世的案子。”
—“呜呜呜虽然井然宝贝是私生子没错了,但他真的太好了!希望单总祸不及孩子!”
—“啊卧槽!公开!凶手真的是单总吗?不至于这么艺高胆大吧!”
除却单井然与单家,钟意其实挺喜欢这个节目,每时每刻都在突破钟意的世界观,每一次调节结束或案件还原结束后的总结都出奇一致——现实远比她拍过的那些无聊剧本精彩得多。
学府路除了过年与寒暑假,常年都很热闹,烧烤、炸鸡一条街,与大冬天“不要温度”的年轻男女组成一道烟火气十足的靓丽风景线,适合缓步欣赏……因为车开不进去。
空气中跟随风雪飘过来充满刚出炉面包的香味,似有似无盈着热气。
今天解决的是一件不知道算是情感纠纷,还是财务纠纷。钟意与单井然跟着一同来的民警驱散了围在一起帮老板娘撑场面的热心学生,才得以挤进去了解情况。
蛋糕店老板娘,离异带俩娃,依然风韵犹存。起因是光有色心挺满、钱包干瘪的男人,看上了又面包又有美色的老板娘,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于是每天不重样地在这里订一个蛋糕,结果到最后没钱给了,开始赊账……
听到这,钟意记录的手冻到了似的抖了抖,眉角直抽。
老板娘叉着腰怒视着嚣张气焰在民警一来就不见踪影的男人:“他还骚扰我!”
单井然非常乖巧礼貌地问:“姐姐别生气,您继续说。”
老板娘被这一声姐姐哄得心花怒放,怒气消了些:“他居然不要脸地敢说让我做他女朋友,才给我蛋糕的钱,呸!我看他就是不想给钱!还耍流氓!”
钟意:“……”
单井然:“……”
这话一出,围观的学生都被闹得哄堂大笑。
一同来的民警,显然对这种情况感到稀松平常,竟能忍住不笑,果然非常专业。
令人震惊的是,横竖差就快差不多的男人竟还能挤出不可思议的狡辩:“你要是没那意思,干嘛还给我赊账?”
钟意:“……”她这会儿看见了,民警额角上的青筋也在抽动。
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单井然,这真的不是提前写好的剧本?
最后,事情解决,男人写了保证书,将蛋糕钱一分不少地给了老板娘。
离开时,老板娘非要塞给他们一人一份糕点:“寒天地冻的,还得麻烦你们来处理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怪不好意思的,辛苦你了。”
按公来说,他们不应该收东西,奈何不住老板娘太执拗,民警无奈,全让他们手下了,单井然十分聪明地让跟拍工作人员去给了钱,扫完码就跑。
钟意挑起眉,多看了他一眼。
坐在她身边的单井然,突然扭头看向她:“嫂子担心我哥吗?”
钟意对“嫂子”两个字已经能毫无反应了,无所谓地回答:“凶手又不是他,我担心什么?”
单井然那双比起单邪要单纯得多的眼睛眨了眨,忽地弯起笑了:“是啊,又不是他……”
或许钟意自己都没发现,涉及单邪的所有,她从一开始“跟我没关系”的回答,变成了现在的“又不是他”,虽然仍旧漫不经心,却暗含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钟意信守承诺,拍摄结束他们还没放人,她便在办公室安静地等。到了很晚,单邪才出来。
陈楚语气意味深长:“你家里那位还等着呢。”
“家里”二字成功让沉郁一天的单邪唇角轻轻扯了下,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钟意打着哈欠,不知道第几次看时间——
“一一。”
倏地抬头,从男人温和的面庞,平静的眼眸,弯起的嘴唇,钟意就知道他也许不是单邪。
突然后悔为何不早早回去睡觉,要把时间浪费在冰冷的办公室,她没精打采地一点头:“嗯,回去吧。”
外面还在下雪,一天的时候,足够地铺起厚厚的一层,将四面八方的光反射,显得夜晚出奇地明亮。
单君与撑伞在她头顶,伸手试图帮她整理在办公桌上打盹睡乱的围巾,钟意下意识往后一仰,他顿了顿,抿着唇收回手:“辛苦了…”
-完-
第37章
◎“那破节目不用拍了,在家里好好待着。”◎
审讯若是没审出来,一般情况到了二十四小时就得放人,这会儿提前放了,想必单邪挺配合,又或者是完全不配合,让单君与出来配合。
好在提前了,不然等明天,公安局门口准得被围得水泄不通,闹得沸反盈天。动机十分充足的单邪被请过来,又被放了出去,足够他们大肆发挥扔掉眼睛瞎编的本事。
不过钟意已经完全没有空余想这件事,脑子已经集体抗议周公去了,等在那大半夜,严重超过了钟意平时按时睡觉的生物钟。
她与身边的男人也没什么要问的,一上车,就闭上眼,大脑借机丢盔弃甲,任由她被周公拖走。
钟意时常有一种奇异的敏锐与警觉,很难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完全放松,如今这样逼仄的空间,在一个自己明显不喜的人面前,竟出离地熟睡了。
直到冬夜里冰沁的冷风兜头笼罩过来,使她陡然惊醒。一抬头,便是仰视的一张脸,对方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大衣裹在了她身上。
钟意脸色一沉,挣扎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你在做什么?”
已经到了门口,单君与顺势将她放下来,十分好脾气地解释:“抱歉,现在太晚了,看一一实在是太困,不忍打扰。”
门口留着一盏没多大用处的暖黄的灯,给今日的冬夜添上唯一一点暖意。张叔本来在门口等着,见两人这架势,立即苟着腰溜了回去。
他们家先生,可真是……越来越怵一一小姐了啊。
钟意目光斜斜地觑向单君与,明明身高上比男人矮上很多,可在旁观角度看,她的气势却明显地在对方之上。她将肩上的黑色大衣取下扔给对方,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门。
单君与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进去,夜色掩映下的身形才跟着动了。
“一一。”他叫住正要上楼的钟意,被乍然入目的灯光刺得眯起眼,使其只装得下不远处的纤细背影,他手臂稍抬:“你的这个。”
钟意上车时拎在手上的,他不清楚是什么,看起来像是甜点。
钟意应声回头,目光顺着话音落在他手里的纸袋,此时跟着她受冷落大半夜的肚子里看见食物就开始抗议,不合时宜地“咕噜”两声。
“……”
单君与干咳了声,十分体贴地递了个台阶:“很晚了,吃点东西再睡,不然胃会难受。”
“嗯。”钟意一脸淡定地点头,拎过单君与手里的纸袋,将因为包装粗糙而泄露了朴实香味的甜点拿出:“白天和他们出去,蛋糕店老板送的。”
虽然后面单井然又去补了钱。
顿了顿,她掂了掂其中一份,随意问:“要吃点吗?”
两份她吃不完,过了夜估计明早就会被家里阿姨清理,平白浪费人家的热情。
单君与看着她耳尖上的红,目光飘开一瞬,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好,那就多谢一一了。”
单甜甜总是喜欢在家里上蹿下跳,但偶尔也有猫失前爪的时候,比如从餐桌上跳下来摔了四仰八叉,它会顺势翻个滚来掩饰它的尴尬,随后优雅地迈着猫步离开。
拆开流水线生产的包装纸盒,浓郁奶油混着水果与海绵蛋糕的香气扑鼻而来,其中有一点让她觉得不太对的味道,但钟意没想起,只迟疑两秒,五脏庙就催促着她送了一口进嘴里。
奶油甜腻的味道散去,其他配角食材才有机会出场,她蓦地顿住,当即叫单君与:“你别吃了!”
但为时已晚,单君与面前的切块蛋糕明显缺了一点,他疑惑地“嗯”了声:“一一,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