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子皓却像是听不懂,“放心,我跟尹伊熙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我们会证明你的清白的。”
外面的春雨大得竟然起了“唰唰”声,闷雷没停,天空炸得像是快要破裂开,像是一块巨型的玻璃板,碎成一块块,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
刚刚下意识伸出的手攥着安子皓的衣角,拧巴得宛若她那米黄色的书包,不平整的外壳膈得她指甲生疼,似乎鲜红的血液即将破开肌肤,从指缝处滴落在反光的陶瓷地砖上。
如果没有后一句,或许她还能相信。
苏沐怡勾着嘴。所有的剧情都荒唐可笑,看客看得心满意足,正义的人士也挥舞着仿造的利剑且笑得猖狂,而她是这个剧本里的小丑角色,画着夸张的妆容,唱着令人耻笑的台词,最后收得不是盆满钵满而是一额头的已经发臭的蛋腥味。
什么小丑?
大概是跳梁小丑吧。
跳了梁,也便死得干脆。
但她害怕极了死亡,于是挣扎成为本能,哪怕帷幕应该落下,她却私自地给自己加戏,妄图让人看清妆容下她真正的自己。
“未经他人同意搜查他人隐私物品大概是犯法的吧?”苏沐怡指了指桌子上她刚刚翻开看的书,“思修《生活中的法律常识》那本书清清楚楚地写着,具体第几页你们可以翻翻。”
夏晚吟没接话,她一挑眉,人群中的男生接到讯息后猛然上前,拉住书包的一角猛然发力。
苏沐怡没有防备住,被拉得往后趔趄几步,手中的米黄色直接被男生拽到了手里。所有的动作就像是在放老影片,慢镜头的处理让所有荒唐的正剧正式拉开。
银灰色的拉链在齿缝里奏出绵长的乐曲,米黄色的书包画着乱七八糟的弧线,蓝色的本子从黑色的洞口掉出,砸在肉色的手上。
然后,她看见红唇轻启,所有的病态与罪恶在不知第几声闷雷里轰炸了整个班级。
春雨疯狂地下,宛若一颗心被破开,流出满腔的血,染得山河万里嘈杂地沸腾着。
苏沐怡终于知道,那只搁浅的鲸鱼,是她自己。
“安子皓,我喜欢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安子皓,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啊?”
“安子皓,我喜欢你,我只剩下你了。”
“安子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安子皓。”
“安子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落下的却又何止是花,还有那疯长的草。
苏沐怡看着被黑色空格淹没的一切,突兀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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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蛋挞
“这就是我和安子皓的过去。所有青梅竹马的情意都在那接连的惨烈事故里被肢解得零离破碎。除此之外,尹伊熙在我爸爸去世的那一天我最孤独无援的时候,挂断了我的电话。他俩还联手瞒着我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情,看着我一个人演了一出戏,把我耍得团团转。”
苏沐怡收回了视线,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咖啡在勺子和杯子碰撞的清脆声中荡开一圈圈波纹,宛若少女眼中泛滥的愧疚。
她故意说得恶毒,语调里锋芒毕露的寒意因为故意反而显得悲弱,再加之她眼角忍不住划出的愧疚变成了海上的泡沫,看似声势浩大却一触就破。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了许久,这会儿已经慢慢地缓下了步调,拍在树叶上,溅起几个低音阶。
耳边忽有钢琴声,刚才许是被谈话和下雨的声音掩盖,这会儿才铺开在小小的咖啡馆里。高低音阶的转变,宛若一粒粒苦茶色的咖啡豆经过磨碎机研磨成醇厚的咖啡,散着独属于它的朽叶色的香。
苏沐怡回想起近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靠里侧有一架白色的钢琴。雪白的钢琴摆在墙的一旁,象牙色的地毯温润地倦懒在它的旁边。
大概是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弹奏吧。
曲调很熟悉,曲子用左手以低声部引进旋律,而后紧接着由中声部承接,右手流动音型的高声伴奏声部,好似浅浅的声音在诉说诗人佛拉里格拉特的情感,也好似夜曲,一个轻声吟诵,情意绵绵,如歌如幻。
心底的哀愁被音乐洗去,苏沐怡眼底染上了笑意,碎碎的小小的,宛若碎钻,映得她眼眸如生月辉,薄薄地铺开一层,如蝶翼,闪着银色的清辉。
良笙也发现了,他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身体,略带无奈地朝着苏沐怡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眸里添了几笔杏色的暖,缱绻得宛若香蜜。
苏沐怡:“I had been dead. Before love's wonder; I was buried. Into its arms;I was resuscitated,by its kisses;I saw heaven,in its eyes。”
纯正的英语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技巧,尾音的连勾和卷翘宛若在读一首情诗,宛若是巴黎街头热吻的情侣,撩得良笙耳朵不由得染了几分红。
苏沐怡也瞧见了那抹红,于是她笑得更璨,艳丽得宛若粘了几笔绯色的调,晕在了眼角眉梢。
真要人命。
良笙心里痒得不舒服,于是他也半摘自己的面具,“他弹得比我好听?”
“啊?什么?”苏沐怡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只记得良笙眼底染了几分坏,像是一滴墨晕开在琥珀色的水中,“那为什么我当时演奏的时候,你没有在台底下唱出这首诗?”
良笙说得轻柔,语调微微变慢,压着嗓音,带了几分哑意,又有几个字咬着舌,宛若诱哄。他问得委屈且勾人,像是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慢慢地询问,又像是一只小猫,用着无害的肉垫,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心脏。
这下子,那抹绯红跑到了苏沐怡的耳朵上,红得宛若滴血,连带着白净的脸上也染了几分。许是太勾人,苏沐怡一下子慌了阵脚,匆匆忙忙地解释:“不是,我也……”
唱了。
后面两个字被理智的线牢牢抓住并且塞回了喉咙里,差点吐出自己心思的苏沐怡瞬间再也克制不住那抹红色,任由血液全部倒流,蒸得她脸颊通红。
良笙也被苏沐怡的答案给愣住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好像是早到的新年礼物,“轰”地炸开的礼炮抛出色彩斑斓的礼花,欢乐得让良笙不由得用手握拳遮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要来份提拉米苏和蛋挞吗?他们家的甜品也很不错。”
“嗯。”
他的话像是在给她台阶下,直到甜品端上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是抚慰。所有的愧疚连带着委屈泛滥在脑海里,一直怀在喉咙中的酸涩冲上了脑袋,她看着金黄色的蛋挞和咖色的提拉米苏,甜与苦的滋味在舌尖纵生。
他听完没有厌恶,没有对着她露出恶心的表情,明明知道她其实是多么的肮脏且病态,却依旧用最甜的糖包裹她最涩的委屈。
“良笙,我生过病。”苏沐怡看着良笙一字一顿,宛若用刀割开心上最痛的疤,“我还把我爸爸害死了。”
苏沐怡盯着良笙,像是想要从良笙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厌恶和嫌弃,但却又怯于真的看到那温润的眸子里晕开几分黝黑的厌弃。
“苏沐怡,你没有生病,你只是很难过。”
良笙的话宛若夏日里轻开的碳酸饮料,咕噜噜的气泡吞噬了苏沐怡的听觉,所有的炎热和口渴在那一瞬间黯然消退。
所有的人在知道她生病了之后只会跟她说会好的,会治好的。但他们不知道她的痛苦和挣扎从来不是来源于病痛的折磨,而是来自不断地自残似的自我折磨,因为他们看不见,他们只当她是生了个病。
可是治不治好又怎么样?她生了病会好,可是爸爸呢?爸爸的病却永远不会好了啊。
于是,她就陪着他,一直病下去。
可良笙却告诉她,她没有生病,她只是很难过。
“苏沐怡,我应该还没跟你讲过我为什么想当医生。”像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执着于过去的纠葛中,良笙开了口,眼底染了几分在音乐面前没有的光,神色虔诚得宛若敬仰着神明,“梧桐落叶的那一年,我拿着三年级语文课本的时候,我妈病了。胃癌,是医院给出的结果。即便知道可以治愈,但依旧因为太过于突如其来而恐惧。”
他看着外面的银杏叶飘落在地上,漂亮的弧度晕染着夕阳。
已经入秋很久了,冬日也逐渐步入这场旅程,北半球开始进入了昼短夜长的生活。
而那年,他们宛若移居到了极北地区,头顶的天空除了极夜的黑便是极夜的黑,就连极光都不愿意施舍半分。
“胃癌的到来导致她不得不告别音乐,强压的写词作曲不再适合她羸弱的身体。但是当年横跨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手术后的体质下降,而是死亡。那个癌,长得位置不太好。”
当医生说出检查结果的时候,所有的侥幸宛若泡沫,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和他的父亲宛若坐在孤舟上,失去双桨的小舟在狂风骤雨面前没有任何可以选择自我命运的挣扎的余地。
父亲准备好的“都只是自我焦虑害怕”的台词失去了用武之地,变成了狼狈的谎言,宛若梧桐的落叶。
“但是我们很幸运。”
孤舟飘到了陆地,命运的起伏不定拥有了依靠。
“医生帮我们把我妈从鬼门关那里带了回来。”
良笙永远忘不了那天红色的手术灯暗下,跳动的心脏在白色衣角露出来的那一瞬间被无形的手捏紧。
紧接着他看见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白色口罩摘了下来,眼底的笑和嘴角的弧度宛若是天上的启明星,擦亮极夜的天空。
“所以,我想当医生。”琥珀色的眼中亮着光,像是月亮晕开的光,破开薄薄的云雾,清亮得宛若神祇,勾得千万人所往。
苏沐怡笑着,小小地咬下一口提拉米苏,黑色的眼里点着亮,“良笙,你很适合白大褂。”
少女的话语宛若娇憨的撒娇,言语里小小的期待像是摄人心魄的妖,却又媚而不自知,却是他无所渴求长夜暗冥中的灯火。
也因为那份光,给他不断踏出自我的勇气。
“苏沐怡,我学音乐是因为我妈妈是音乐家,那是我爸和我妈的理想。一直以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后半句,他们告诉我的都是我应当如此,我理应如此。可是有一天有一个女孩告诉了我,‘唯物主义的浪漫或许不是承认世界的核心地位,而是承认世界包容了你,包容了千姿百态的我们’。她告诉我,因为那是她的理想,所以她不怕自己鲜血淋漓。”
苏沐怡放下叉子,提拉米苏的苦味淡化在后面奶油爆开的甜味里,使得那刚开始的苦像是诱得她去寻找这份后来的甜。
“苏沐怡,你从来没有害死你爸爸,害死你爸爸的不是你。”
于是,在苏沐怡找到这份甜之后,所有的感官里都注入了蜂蜜,因为迟来,也因为前面引路的苦。
苏沐怡觉得自己就像是桌上的那个蛋挞,脆脆的外壳包裹着柔软的内里。
而良笙却一口咬了下去,露出她金黄色的内里,然后告诉她。
“蛋挞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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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良笙:蛋挞很好吃。
我:确实。
良笙:我女朋友很甜。
我:?
第27章 果子
“那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良笙把苏沐怡送到她家小区门口后,朝着苏沐怡挥了挥手。
他转过身,灯光从他的肩上滑落,变成黝黑的影子,纵生在光影交接处。
苏沐怡看着良笙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突然小跑几步。
“良笙,今天谢谢你。”
苏沐怡站在灯光下,眼睛弯弯宛若天上的明月。灯光铺洒下来,暖黄色的光勾着她的身形,也朦胧了她的身形。那一瞬间,良笙似乎看见她身上的尖刺慢慢退却,对着他展开真正的自己。
温柔,小心翼翼却又勇敢执着。
“我也谢谢你。”良笙笑着,朝着苏沐怡挥了挥手,“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晚安,苏沐怡。”
“晚安,良笙。”
苏沐怡朝着良笙挥了挥手,轻快地小跑着。
回到家里,关上门,发现苏母一脸慈爱地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没开,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茶。
“一一,来,坐。”苏母把热茶递给苏沐怡,她努力把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但依旧没能压制住,“一一,刚刚送你回来的是你的朋友吗?”
嘴巴还没有碰到热茶,苏沐怡无奈地看着一脸欣喜的苏母,“是的,他是跟我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我们俩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他音乐方面很有天赋,我特别欣赏他。”
似乎看透了苏沐怡想要掩盖的意思,苏母捂着嘴偷笑,“一一,妈妈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你的朋友,你别紧张。”
“妈,我没紧张。”苏沐怡下意识地反驳着,却听起来特别像娇嗔,她看着一脸不相信的母亲,无奈地说了实话,“是我喜欢他。”
苏沐怡说完,抬起眼看了眼母亲。苏沐怡以为她会表示强烈的反对或者惊讶,可是她却一脸微笑地看着苏沐怡,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好事呀,我们家一一终于愿意走出去啦。对了,他对我家一一好吗?”
手掌心的温度在脑袋上被揉开,意料之外的语言像是一把糖果,塞得她一只手拿不下,于是揣在兜里,让口袋变得胖鼓鼓。
“妈,他对我很好。上次校庆的时候就是他来救我的,我去医院里看望的也是他。”
“一一,你问问他看后天有没有空,我们请他吃个饭吧。”苏母笑着说道,“我想感谢他,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了我家一一。”
“好。”
苏沐怡跟苏母聊了些琐碎的事情,聊到大约十点多,苏沐怡便把母亲送回了房间。
苏沐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手机的光照在了她的脸上,瞳孔反射着光。早上发的朋友圈陆陆续续收到了一堆赞,文案的与众不同似乎被当作是一种猜谜,夏璇和李玥不仅在下面猜谜还猜着猜着互撕起来,画风也逐渐朝向饭圈互撕,使得许楸桉亲自下台劝架,将这俩小学鸡相互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