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各国开始在L市划分势力范围的那一刻宛若是突然强制性塞入的西方爵士乐曲,将前期所有的美与丑一下子全部撕裂,留下满目疮痍的伤疤。”
沈韩冬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艳,握着茶盏的手忍不住激动地抖了一下,抖出的茶水星星点点地洒在桌子上,却宛若少女的才华,即便再小却因数量之多而汇成了浩瀚的海洋。
剧本是一个星期前给苏沐怡的,他其实刚开始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做好她答得不上来的准备,可没想到苏沐怡让他着实惊艳了一把。他不由得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苏沐怡半靠在椅子上,迎着光,黄檗色的日光投落在她的身上,勾着乳白色的雪纺连衣裙,轻柔得宛若是春日里浮动的美梦。
黑色的头发像是流动着光泽的黑墨般简简单单盘了一个丸子头,显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小巧可爱。一双美目,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像极了她的母亲。
沈韩冬在心底微微感叹了一下,表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那你有没有最喜欢的片段?或者说你对它有没有自己的个人解读?”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不太好作答,若是前面的那些话可以当做是能用辞藻堆砌的客套话,这个问题倒是像是对着老师念自己的作文一样,不论如何都难以做到满分答卷。
“有。我其实特别喜欢洛笙笙偶遇夏衍见到特务的那一块。前期的剧情如果说是夏衍对洛笙笙的一场救赎,那么之后的剧情便是大国和小家的相互救赎。”
“夏衍救赎了洛笙笙,导致后面洛笙笙知道父亲是我国的情报员后毅然决然地也参与其中,利用自己先天条件的不足来一次又一次地赴入火海。而当洛笙笙偶然听到夏衍和s国特务之后的对话,那便是一场小家大国的相互成就。”
“洛笙笙是代表大国,夏衍是代表小家。‘没有家何来国,没有国何来家?’在那一个年代,无论是为了国家大义愿意牺牲自我的洛笙笙还是因为养育自己长大的奶奶被S国特务所挟持无奈之下只能替他们卖命的夏衍,他们都是战争的牺牲者。我喜欢那一个片段,我看到了那个时代的凄婉以及人们对于那个时代悲哀发生的原因的深痛反思。”
其实刚开始,苏沐怡在看完第一页剧情的时候,就已经被那种纸醉金迷之下清泉涌流的反差感深深吸引,你以为你在听喧闹的爵士乐或者rap,可是你却能在那种吵闹至极的氛围中找到一丝静谧,而这种静谧宛如是一根催化剂,将所有喧嚣的音符都变成了低哑缓慢的背景音乐。
唱得最燥的音乐,叹着最悲凉的时代。
而第二页开始一切的剧情都开始反转。
洛笙笙走出门知道情报局的那一刻,所有的纸醉金迷和清泉涌流都在那一瞬间全然褪色,前期的温婉宛若是被一个休止符号生生地掐灭了,后续曲调的昂烈和悲肃宛若是烈酒在最终回味时的甘甜,看似甜蜜实则却依旧包裹着最为辛辣的内里,刺得她脑子发蒙。
沈韩冬对于苏沐怡的答案很是满意,这回直接把茶盏放了下来,双手交叉,整个人不由得向前倾了倾,开始跟苏沐怡聊作曲方面的一些事宜。
于是等沈箐筠来让沈韩冬回去准备家宴的时候,看到沈韩冬和苏沐怡聊得过于乐此不疲,她就只能靠着包厢的门,看着话语一句一句地从沈韩冬的嘴巴里蹦出来,最后落了一地。
“你好好做音乐不要有压力,我选择你不是因为苏泽是你父亲而对你高看一眼,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是你。我听说过那些事情发生后你的遭遇和处境,而正是这些遭遇造就了独属于你的音乐,不是黛玉葬花的戚哀,不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悲楚,而是婉而不哀,叹中带有薄希。苏沐怡,我相信你。”沈韩冬说完了一大段话,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微笑地看了眼无声等了半天的沈箐筠,对苏沐怡介绍到:“这是我的外甥女沈箐筠。”
眼前的女人穿着火红的长裙,外头套了件略绒的黑色外套,一双细腿勾着黑色高跟鞋,走过来的时候宛若点莲,却在轻轻一笑之间让那最为纯净的莲吐开靡丽的绯红,如天上血月,危险却又足够惑人。
苏沐怡微微错开眼,总觉得岁月如梭面前的女人却一丝未变,如同那日在KTV见到时的那般,细长的眉眼微微往上挑着,勾得她媚眼如丝。
与如今不同的是,那日她穿了一袭黑色长裙,如同夜色中最妩媚的妖精,堪堪一个眼神,便令人泥足深陷,甚至令人不禁怀疑所谓的海妖塞壬的歌声拥有的魔力是否能够媲美于她的眼眸,一眼便万年。
“不用介绍了小舅,我们认识。”相比于苏沐怡的沉默,沈箐筠倒是不在意地略略勾了唇角,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韩冬,“你再不走奶奶可是又要生气了哦。”
沈韩冬接到眼神后暗暗明了,于是他也没有直接点破,接着沈箐筠的话往下说,“对不起家中临时有事,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我很期待苏小姐您的音乐。”
苏沐怡也看到了那个对视,刚巧她也有些问题想要问问沈箐筠,于是扬了嘴角旋出一抹温文的笑,逆着光,微微有些朦胧,如薄雾压枝,透着光,让温润的雾也有了傲然的骨。
“好。”
--------------------
作者有话要说:电影我编的,剧情我瞎写的,内容我瞎解读的,没有任何参考,就只是做了个梦,梦到了这一个片段。
在历史问题上通敌叛国就是通敌叛国,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但是在那个时代来看,不是所有的通敌叛国都是心甘情愿的。
小说里只是说夏衍通敌叛国的无奈但并没有说他是无罪的!(没有洗白没有洗白没有洗白!)
只是在那个时代有些人选择了牺牲家庭成全国家,有些人选择了牺牲国家守护家庭,放在那个时代是无可奈何的悲剧,但不是说因为是悲剧所以无罪。
这章主要铺垫,讲完该讲的,撒点糖大概就完结了!
第41章 捕梦
送走了沈韩冬,沈箐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旁边等候着的服务员在沈箐筠坐下的那一刻,及时地把菜单拿了上来并且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给沈箐筠。
“一杯摩卡,谢谢。”
沈箐筠粗略地看了一眼菜单,微笑地将单子递还给了服务员,服务员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并且合上了包厢的门。
“好久不见。”
沈箐筠喝了口温水,水汽的氤氲略略模糊了她的眉眼,却使那双摄人心魄的眼染了几丝纯真和温婉,轻轻一触,散开的却又是一场靡丽跌宕的媚态。
“好久不见。”苏沐怡接了话,却没有往下说,只是淡淡地看着沈箐筠。
如同在良笙出事后她们见的那一面一样,似是在暗处反复拉扯波涛汹涌地角逐着,却不过只是相顾无言,各自吞食着情绪。
沈箐筠却似乎未觉却又似乎是觉察了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接这部电影,跟沈韩冬说的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面对沈箐筠的自来熟,苏沐怡略略收了几分冷淡,她微微有些好奇地看着沈箐筠。
说实在话,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沈箐筠会选择留下来,她并不觉得沈箐筠此刻留下来只是想要跟她谈论电影的事情,结合前几天的事情,苏沐怡隐隐有些感觉有些东西即将要被她所探查到。
“哦?那你说说看你觉得为什么我会接这个电影?”
“因为是洛笙笙,因为是夏衍,因为是洛博衡。”
涂着丹蔻的食指轻轻扫过杯口,粘在杯口的水珠被指腹挤了下去,沿着杯壁慢慢滴入了水中,除了微微荡开的涟漪再也了无痕迹。
“那剧本我看过,洛笙笙在目睹夏衍为了个人利益出卖国家的时候,在经过内心抉择和痛苦的挣扎后她找到了情报组,将夏衍的情况汇报了上去,成功组织了一场铁路大爆炸,洛笙笙也因此加入了情报组,成为了编外人员。”
苏沐怡微微敛着眼眸,交错的双手悄悄攒紧。外头的日光逐渐变得微薄,光圈染了点红晕,透着点浅橙色的暖意,肆意地洒了苏沐怡一身。
风卷起了帘子,微微有些风声和帘子飘动的声音。她静默地听着,期待着沈箐筠的话语的后续。
“而前面提到过洛笙笙的父亲也就是洛博衡是个国际商人,他在S国有着巨额的商业贸易产业链,S国多位高官都是他的重头客户,以至于坊间一直传闻洛博衡是个卖国贼。”
“可是观众可以从剧本很多细节方面来推测出洛衡博其实不是卖国贼反而是情报组织的一员,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和金钱力量来收集各种情报。但是很遗憾,某次专项组织活动的失败使得他变成组织的牺牲者,也就是S国实行的铁路爆炸事件,而在这里面夏衍充当了知情者。他既没有把铁路爆炸事件告诉情报组,也没有把洛衡博的身份告诉S国,只是默默充当了一个旁观者。”
《哑声》叹的不仅是爱情的悲欢离愁,更是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百姓内心吐不出的悲苦。
一次次的轰炸一次次的屠杀,多少人见证了多少次的生离死别,多少的家庭见证了多少次的阴阳相隔。
有些人为了家人出卖了□□,有些人为了活着出卖了心,有些人为了利益出卖了灵魂,而有些人为了另一些人牺牲了自己。
音符太多,上流社会看似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浮华喧嚣,枪火交织和炮火轰鸣下生命的绽开,凄迷的夜里哀嚎的苦楚联袂着谄媚的谦恭在护城河的水里形成黏腻的涩。
所有的音符交杂在一起,成了最吵最闹腾的曲子,却也成了最静的曲子。
唱不出弹不出叹不出,唯有空空的几个音节在喉咙里卡了一遍又一遍成了一肚子的血。
苏沐怡见沈箐筠故意不说完,于是她开了口接到:“所以呢?”
“所以,”沈箐筠故意停顿了一下,拿起手边的杯子又微微抿了一口水,“所以你是联想到了良笙和你吗?”
“不是。”
苏沐怡摇了摇头,眼底破碎开一池的思绪,涌动的潮水吞噬着生者的悲苦。逝者已安眠于寒冬的山中,然而生者却要含着坚冰,等待永冬的消退。
“我父亲的那件事中良笙他们家并没有错,不是所有的事情上面袖手旁观便是帮凶,捅刀子的人不是他,递刀子的人也不是他。而电影里的夏衍和良笙不一样,他明知道灾祸即将发生,他却为了自己奶奶爷爷的安危放弃了那千百个家庭,他不是旁观者,他是凶手蒙上牺牲者的遮光布。”
再看向沈箐筠的时候苏沐怡眼底染了几分失望,像是想要被撩开的帷幕却被人轻轻合拢。
同样都在咖啡店,这家店墙上挂的画却不是《犹大之死》,只是一幅简简单单的山水画,似乎正是这份清透的底色让她们的对话也失去了那日彼此试探的剑拔弩张。
“开个玩笑。比起这些,我更爱洛衡博最后的结局。葬入国家纪念馆,一个简简单单的授予让前面的流言蜚语揉碎在时间的汪洋里。而这所有美好的结局都是女主继承她父亲的衣钵后一点点奋斗而来的。”
沈箐筠的语气让苏沐怡想起了良笙出事前她们在咖啡馆里交谈的模样,柳眉微扬,一双长眸映着对面的画,眸中漾开水光,深深浅浅却不见底。
然而这次的水光中似乎落入了银河,细细碎碎的光宇揉开了女人眼中的媚态,带着透亮的温婉,摇曳在微波中。
“一个人永远不会被流言所杀死,能被流言杀死的是本就蜚语之人。”
苏沐怡听闻轻轻地笑了,沈箐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谢谢。”
沈箐筠见苏沐怡逐渐放松下来也就不再纠结于电影之上,她话语一转,似是试探似是拉开正题的帷幕,语气里透着内置剧情,像是透露像是掩盖,“苏沐怡,那天良笙出事的时候,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的答案现在变了吗?”
苏沐怡看着沈箐筠身后的那张山水画,高耸的山脉,涌动的河流,所有的记忆都冰封在寒冬料峭的冬日里。
雪灾,突如其来的灾害刺激着神经,让所有的知觉随着风雪变得空白。
那日沈箐筠也来了现场,她看着苏沐怡问道:“如果良笙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女孩的脸已经被寒风吹得冰凉,滚烫的泪珠却不断地下坠,在冷风中变成最为尖锐的冰刺,像是要撕开她的肌理,让热腾的鲜血喷洒在地上。
“如果我的梦死了,就把他葬在山谷里。百年之后我将我的朽骨葬在他身旁,告诉他我走过的高山看过的荒河遇过的人群唱过的黄昏听过的跫音,以及梦不到的他。”
她说到做到,走过高山,看过荒河,所唱的音符也是人间月色,也是那抹难以触及的月色。
如今沈箐筠又问了她一遍,而她的答案却依旧如初。
“永远不会变。”
沈箐筠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嗯”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了。
苏沐怡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看着沈箐筠,终于将心中困扰的问题问了出来,“洛胤铖是良笙吗?我知道你们认识!”
似乎是害怕沈箐筠会装傻,于是苏沐怡便急急地补充了一句。
但是沈箐筠来这儿的目的本就是指引苏沐怡去找到那个真相,自然是不会否认,但是碍于良笙,她无法直接告诉苏沐怡,于是她绕着弯子说道:“苏沐怡,良笙对你来说是什么?”
苏沐怡愣了一下,她以为沈箐筠会直接矢口否认,没想到她直接绕开话题抛了个问题给她。
本着对沈箐筠的了解,苏沐怡觉得她并不会问一些无关的问题,于是她回答道:“他是人间落入的滚烫星河,是夏夜难梦的渺渺萤火,是江南难绘的烟雨霁色,是我热忱永逐的梦。”
“那,为何不去追梦?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解决源头的思,哪里来的梦可以去梦呢?”
说完沈箐筠不再多说,她推开包厢的门,回过头对着苏沐怡勾唇一笑,“加油哦,成功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她似乎说了似乎又没有说,最后一句话□□裸的暗示却直接刺破了苏沐怡内心最后的犹豫,也刺破了苏沐怡苦苦等待的坚强。
少女弯了背,捂着嘴,让泪珠滚落在桌上打破这场哭泣的无声。
风雪吹了一整个冬季,连带着这几年的春天都过于萧瑟,然而她的神明终于从那场风雪中走了出来,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再也不用守护着那枯骨,将所有难以诉说的思愁埋入晚间的斜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