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对——也稚
时间:2022-03-23 08:27:21

  “为什么?”
  “你生我气,就会拿枕头砸我,让我滚出房间啊。”
  “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
  “总之,你的卧室光源很弱,你需要一个安睡的地方。但是打开窗帘,有一扇朝海的玻璃,像长画幅的画框一样,看四季变化。”
  “我想把窗户换成巨大的鱼缸。”
  “鱼缸?”
  “我们可以养鲨鱼吗?”
  路温纶失笑,“你很残忍。”
  “开玩笑啊。”
  “那么我们应该换一个热带岛屿,出门就可以浮潜。”
  “最炎热的时候我还们可以飞去别的地方滑雪。”
  “真好。”
  “那你要和我谈一辈子恋爱吗?”简觅夏仰头,阳光透过褐色眼眸。
  “我爸说,人在太阳底下不能撒谎。”
  “我才没有撒谎,你快答应我。”
  “一辈子太长了。”
  “什么?!”
  “变成老头老太太再说吧。”
  半空红日升,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海鸟盘旋。
  他们慢慢靠近,以最纯真的期盼。
  -完-
 
 
第六十七章 (二更)
  ◎青春幻影◎
  临时发出, 他们什么都没准备。亢奋过了,他们离岛找了一间小旅馆休息。只睡了一会儿,简觅夏醒来摸手机看时间, 然后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的路温纶打电话。
  发出声音才发现嗓子喑哑,路温纶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还好, 问他人在哪儿。
  路温纶在附近转悠, 和向阳一起。
  “向阳?”
  “你过来吗?”
  简觅夏稍微收拾了一下, 退房去找他们。他们已经找好代驾司机, 等简觅夏一起上车便回程。
  一路上他们很沉默, 简觅夏想活跃一下氛围也没办法,只好塞上耳机睡觉。
  向阳和他们一起, 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吸烟。路温纶不忍心赶他走,叫会员店送了蔬菜与肉上门, 准备做饭。
  向阳不知道路温纶真有一手不错的厨艺,有点惊讶。路温纶摸摸鼻子, 小声说,听说他们川渝一般男人下厨。
  向阳笑了,彻底无语。
  简觅夏梳洗后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他们说笑, 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那个, 晚点儿傅禹要过来,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让他晚点吧。”
  向阳无所谓似的, “来呗。”
  傍晚, 傅禹坐高铁到上海, 到简觅夏这里借住。四个人碰了面, 凑一桌吃饭,气氛颇有点疏离。
  距离那场闹剧过去快一年了,傅禹从来没和向阳表示歉意,而向阳也再没找过他。今晚的会面突如其来,却有点“注定”的意味。
  傅禹和向阳都称赞路温纶手艺好,两人抬眼对上视线,颇尴尬。
  路温纶圆场,把上回和简觅夏关于麻婆豆腐的争吵当笑话讲。简觅夏故意呛他,勉强兜住了场面。
  向阳举杯敬他俩,又叫傅禹一起。
  四只红酒杯碰一起,向阳忽然说:“其实你们都知道吧?”
  向阳收回杯子抿了一口,“酒不错啊。”
  傅禹和简觅夏放下酒杯,默契地没喝,路温纶照常般喝了一点,接腔说他也觉着这酒不错,酸度刚好。
  “我的确知道……”傅禹突然说。
  “你们都是唐钰的朋友。”向阳笑了。
  傅禹只是看着向阳,“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
  向阳脸上的笑瞬间冷却。
  简觅夏一开始还以为这话问的是小钰怀孕的事情,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路温纶正要出声,傅禹又断然地说:“我看不得,你们都窝囊成这个样子。”
  向阳冷声说:“你管太多了。”
  “你觉得很恶心吧。”
  向阳哂笑,“你不该问我,是你自己这样想吧。”
  傅禹抿紧唇,手握成拳头。
  简觅夏忙说:“以前的事情就别拿出来掰扯了……”
  傅禹说:“那年校庆,你明明练习好了,可是临时改了曲目——”
  “我当你是朋友。”向阳沉声说。
  “是,你珍重友谊,爱护朋友。难道小钰不是你的朋友?你怎么忍心作践她!”
  “是谁作践谁?你根本不了解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我还不懂你吗!小钰到处比赛拿奖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追她?我太知道你什么样了——你把她变成你的附庸,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开心了吗?”
  “那以前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骗谁?”
  简觅夏看着二人,不禁愣怔。当初傅禹和向阳一个班,整天一块儿行动,何况他喜欢向阳,在意向阳,自然也就会察觉向阳若有似无的心意。怪不得,同样两个好友,傅禹只肯将心事透漏给她。
  回想起来青春期的心事笨拙而单纯,可当真如此吗?那些微妙,过于繁杂的心绪,在每个夜晚膨胀,很快又在日光下销声匿迹。不比今时今日成年人的困苦渺小,反而因为出离教科书的好奇心,更令人难耐。
  向阳喝了一大口酒,指腹摸唇角,说:“我从来没想过失败这个东西,但现在我承认,和小钰,我的确失败了。生活,所有的东西消磨了我们的感情,我和她没办法了。”
  傅禹艰难道:“向阳你……”
  “我不想她出意外。孩子生下来,她要怎样都可以,但我怎么都是孩子的父亲,她这辈子是要和我纠缠的。你不是说我坏么,我就这么坏。”
  简觅夏一旁听着,都没心思吃饭了。路温纶往她碗里夹菜,她慢吞吞吃了两口,还是搁下了筷子。
  “小时候,谁知道会变呢。”向阳抬头,看向厨房那扇窗户,“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想过我们几个人会变。大学后最好那一阵儿,我跟纶说,我们以后得住一起,一个大院子,吃饭还是搓麻将都在一块儿,孩子们一起长大,多好。”
  傅禹看着酒杯在桌上投下的浅影,“向阳……我……。”
  “不,你没必要跟我说什么。说实话,你也无法体会她们的心情,我们不懂女人。”向阳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瞧了简觅夏一眼,“我到今天也没明白,夏夏怎么想的,折腾来折腾去。”
  简觅夏默了默,说:“我觉得没道理。女不女人的,不也是人吗,你对一个人有感情,当然想要给予安慰和鼓励,和她感同身受。这很难吗?”
  “搞懂报表很简单,搞懂一个人很难。你懂你自己吗?”
  “我只能说……我还太年轻了。我们都,还太年轻。”
  傅禹说:“但我们还能坐下来谈论这些,已经……很好了。”
  “下次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看看小钰吧。短时间里我恐怕没法面对她。她说,如果我和她抢孩子,她马上出门被车撞死。我本来以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她竟然……她这么做……更打击我。”
  傅禹摇头叹息,“太荒唐了。”
  简觅夏呢喃,“不就是这么荒诞么。我们的故事讲出去,谁会相信。”
  “总归有故事可以讲。”路温纶活络气氛,举杯邀他们同饮。
  不知怎的,简觅夏觉得这个春天教人感伤,好似青春的终曲,一切一切,即将远去。
  天气真正变得炎热起来的时候,简觅夏和朋友在常去的爵士乐酒吧小钰。在那里,简觅夏碰到了龙襄。
  像遥远老友般,龙襄说起男友,他们是早教会给孩子听The New ABC的人。简觅夏惊讶于龙襄与路温纶的共性,龙襄说,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小时候就像双胞胎。可她比路温纶阴暗得多,她破碎的残骸淌在黑河里,除了文治,没有人托得起她。
  你们好吗。简觅夏问。
  龙襄轻轻笑着,不好,我们分手了。人们说要有品位,还有生活意趣的人,然而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还是要捱过人生的难解与无常。你看过很多爱情电影吧,我和文治就像电影,我开始写小说,但我从来不曾真正写下我们的故事,没有人会懂得。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不是一个甜蜜或不幸之类的标签就能概括的。我在幸福里感受爱的流逝。
  后来龙襄问,你们好吗。
  简觅夏反而问,我们会和你们一样吗。
  龙襄说,不会的,你是简觅夏。
  简觅夏说,有时候,我感觉我就是你。
  龙襄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从未被读者察觉的怪癖,对于角色的偏爱就看围绕这个角色的友情的复杂程度。对我来说,这是很珍贵的一部分。被聆听与否不重要了,总有写尽这些青春期故事的时候。
  那一晚,她们低声交谈。她们无法抑制地喝酒、吸烟。龙襄轻轻哼唱张悬,故事都说完了,要告别了。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简觅夏问。
  龙襄说,也许吧。也许不会。
  你要去哪儿呢。简觅夏说。
  龙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天要亮了,快回去吧。
  龙襄消失在了凌晨五点,天光交接之际。简觅夏此后再也没见过龙襄,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就好这个人像从不曾存在。
  *
  研究学者说,“世上是一种体制化的亚文化,它有着特别的功能,而且在该体制内部的设计师也被划分为不同的层级。……这个体制内不得时装设计师精英,设计师可以通过不断地参与官方举办的时装发布会,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这些发布会也发挥着一种仪式。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涂尔干社会学理论对宗教的分析那样不断地复制,以及强化知识上的象征意义。”
  时局最困难那一年,简觅夏和设计师们一起拥抱时装周。PARALUV.办秀,上大刊,入驻颇有权威性的集合店,百货也有他们的身影。批评与赞誉纷杳而来,少女们欢呼拥簇,垂耳兔玩偶风靡一时。
  夏天过去了又来,简觅夏在社交媒体上几乎隐身,日复一日在工作室做着相似的事。窗外的香樟树繁茂,树下停着一辆涂装过的自行车,就算忙起来每天也有骑车回家这项运动。自然,是路温纶的主意。
  铃声响了,简觅夏放下手里的活儿,接听。
  “欸,我以为你那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不用,我本来就准备骑车过去,这样我们时间正好。”
  简觅夏去里面换了衣裳,洗干净染了灰尘的手和脸,简单描眉抹唇,跨上毛绒小包,和伙伴们打招呼道别。
  穿过大马路和小巷,沿途时髦别致的小店,风吹来浓郁的咖啡豆香气。到现在也没有把这里当作归属地,她还是漂流着,无尽地漂流着。
  不过,有了要去的远方。
  简觅夏停放好自行车。
  夜幕下的繁华街区车水马龙,婚纱高定屋的巨幅玻璃窗散发着神秘古老的气息,引得往来女孩牵挂,频频回头。
  左顾右盼,不见路温纶,简觅夏只好拨出电话,“我到啦。”
  “堵车了……。”
  “我来接你?他们应该都到了。”
  “不用,我跑两步。”
  话虽如此,简觅夏依然重新骑车上路。快速穿梭在车流里,没一会儿便见到了熟悉的身影——路温纶正远远跑来。
  人群里,他们轻易找到彼此。
  路温纶走到跟前来,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漂亮线条。
  “你坐后边。”
  简觅夏拿起他的外套,让出位置。他把车骑出去,她自然地环住他的腰。
  风拂过,沿街霓虹在眼前洇开,她忽然说:“我们再兜两圈吧,稍微迟到一会儿,我想也没事啦。”
  “你确定?”
  “那么多朋友在,今晚大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怪我们迟到的。”简觅夏半张脸藏在口罩里,露出一双笑脸。
  “本来他们要去英国,这两年耽误了。这个仪式,大禹本来不想办的,但他家那位叔叔生怕哪天人就跑了。”
  “我怎么感觉这两年过得这么快,每个人看着没什么变化,变化又很大。”
  “是啊,时间过得愈来愈快了。小水都能跟我说话了,过几年就成小姑娘,我们也要老啦。”
  “也没这么快吧。”
  “很难说喔。我有看过波伏娃的访谈,她一直对时间的流逝有尖锐的意识,无论时间能带来什么,教会我们什么,可死亡不断迫近的事实仍令人害怕。主要是对腐烂衰退的恐惧,而非事物解体,或者爱的慢慢减少直至消逝。
  “但时间在我这里,更像一个抽象概念。有时候,我会觉得衰老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是受你影响吗?是吧,我真的被你影响了很多。我会觉得,那是一种安稳的、舒适的景象。我们会迎来那一天。”
  “不好吗?”
  “很好啊。现在我们转回去吧,为我们的好朋友送上祝福。”
  路温纶在十字路口调头,轻松驶过斑马线。巨型犬在后边狂吠,催得简觅夏要路温纶骑快一点。
  遇到又一个红绿灯,数字跳动,变成红心。
  说起来,我的青春幻影竟全是你。
  是吗?我有好多青春幻影,我的梦境,理想,妈妈的怀抱,知己好友,酒精和香烟,无数个难以成眠的日子……但是,但是路温纶,还好其中也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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