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秘密——倪多喜
时间:2022-03-23 09:47:50

  她其实想上个厕所,但刚刚往卫生间看了一眼,里面实在太小了,灯光又昏暗,墙壁也斑斑驳驳地生了锈,她实在是下不去脚。
  下楼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秦雪忽然叹了声气,“我以前还很羡慕小鱼,觉得陈谕又帅又有能力,可现在看到小鱼的生活环境,我不知道换做是我,能不能有小鱼这样的勇气。”
  苏茗道:“所以小鱼值得人喜欢。陈谕无论多爱她,都是因为她值得。”
  苏茗和秦雪走了以后,陆嘉鱼和陈谕一起把房间收拾了一下。
  房间本来就很小,陆嘉鱼的东西一放,瞬间感觉都没处下脚了。
  陆嘉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去洗手间上厕所,谁知道一下床就被箱子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陈谕在厨房煮面,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陆嘉鱼坐在床边,弯着身子在揉脚趾。
  他连忙走出来,“怎么了?”
  他蹲下身,看到陆嘉鱼右脚的大拇指红了,他拿起她的脚,给她揉了揉,“下床小心点,家里太乱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再收拾一下。”
  陆嘉鱼乖乖点头,她不想让陈谕担心她,说:“我没事,就是被行李箱绊了一下。”
  陈谕一边给她揉着脚趾一边抬头问她,“你要去哪?要喝水吗?”
  陆嘉鱼摇摇头,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那你叫我啊。”陈谕说着就将陆嘉鱼打横抱起来,绕过了一堆东西,往洗手间走。
  到了洗手间,陆嘉鱼还搂着陈谕没松手。
  她看着陈谕出神,一时间忘记了。
  陈谕笑她,“要我抱着上吗?”
  他说着就作势要撩她的裙子。
  陆嘉鱼猛然反应过来,吓得赶紧从陈谕身上跳下来,她脸涨得通红,推着陈谕出去,“出去出去,臭流氓,谁要你抱着上。”
  陆嘉鱼想象那个画面,脸一直红到耳朵根。
  亏他说得出来。
  陆嘉鱼的适应能力很好,也许是因为有陈谕在身边,她每晚靠在陈谕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干净的沐浴液香味,每晚都睡得很踏实。
  要说唯一不好的就是,她胆子小。因为这栋楼住的人很少,巷子里又没有灯,所以陈谕每天晚上都到剧院来接她。
  他有时候要见比较重要的人,又担心她一个人回家会害怕,就会带她到附近的奶茶,给她点一杯奶茶,让她坐着等他一会儿。
  有一天晚上,陆嘉鱼在奶茶店等了陈谕快三个小时了,还没见他回来。
  眼看着奶茶店快要关门了,她只能从奶茶店出来,站在外面给陈谕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可信息发出去半天,陈谕没回。
  她又怕打扰陈谕谈事,于是又等了半个小时。
  可眼看着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怕打扰陈谕谈事,慢慢变成了担心陈谕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担心得不行。索性跑去了陈谕谈事的那间饭店。
  她知道陈谕今晚请了一间上市医药公司的老板吃饭。为了请到这位老板,陈谕前前后后拜托了很多人。
  有天晚上,陈谕说他到门口打个电话。
  因为打了很久,陆嘉鱼看到茶几上的饭菜都凉了,想着到门口去小声叫他一声。
  可当她打开门,就看到陈谕站在八楼的楼梯口打电话,他是背对着她的方向站着的,没有看到她。
  那是陆嘉鱼第一次听到陈谕用那样卑微的语气和人说话,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请求,不断跟人家说好话。
  陆嘉鱼只在门口听了不到半分钟就流了眼泪,她不忍心再听下去,也知道陈谕一定不想让她看到他这样卑微求人的样子。
  她关了门回屋,躲去洗手间无声地掉了好久的眼泪。
  后来陈谕终于辗转约到了今晚这位上市医药公司的老板。
  下午在来的路上,陈谕跟她说,他之前在电话里和这位老板简单谈过一点合作的事情。对方表示如果条件合适,愿意给他注资恢复生产,但前提是要抽掉陈谕很多利润。
  陆嘉鱼问:“他想抽多少?”
  陈谕道:“百分之六十。”
  陆嘉鱼睁大眼睛,“那怎么行,那不是变成你白给他打工了吗?明明团队、生产线、实验室都是你的。”
  陈谕道:“所以今晚就是要谈这个事。”
  事实上,在陈谕踏进这间饭店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又是一个局。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池,生平第一次很想杀了一个人。
  沈池挺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说:“陈谕,求人就要求人的态度。刚刚李总也说得很清楚,他今天就来做个和事佬,只要你跟我道个歉,他就给你的公司注资,让你东山再起。”
  他看着陈谕,唇角的笑意更深,“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跪下跟我道个歉,我就饶了你。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你总不会想让小鱼一辈子跟着你住在那个破房子里吧?你不是爱小鱼吗,就算是为了她,跪下给我磕个头也不算委屈你吧?”
  陈谕死死地盯着沈池,他要紧握住拳头才能忍住想杀了他的冲动。
  沈池一边说一边拿出相机,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镜头,对陈谕身后的人说:“来,帮帮陈总。”
  几乎是同时,身后两个壮汉一人朝陈谕膝弯踹了一脚。
  陈谕猝不及防跪倒下去,想站起来,被两个人同时按住肩膀。
  陆嘉鱼推开门的那瞬间,正好就看到陈谕被按得跪在地上,四五个壮观按住他一个。
  沈池没想陆嘉鱼会出现,他有些愣怔,下意识喊了一声,“小鱼……”
  陆嘉鱼双眼通红,她几乎是冲过去的,抓起桌上的红酒杯猛地朝沈池泼过去。
  一杯不够,她又泼了第二杯。
  要泼第三杯的时候,沈池才猛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陆嘉鱼的手腕,咬牙道:“陆嘉鱼!”
  陆嘉鱼猛地甩开他,她几乎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她猛地推了沈池一下。
  也许是悲痛过度,导致她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沈池被她推得踉跄一步,手里的相机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陆嘉鱼眼疾手快地把相机捡起来,飞快地取出存储卡,直接扳成了两半。
  她丢下相机,跑过去扶起陈谕。
  陈谕在这之前就已经喝了很多酒。在他走进这个包间,看到沈池也在的时候,他是想过忍的。
  就像沈池说的,他不能让小鱼一直跟着他过苦日子,只要能够让他还清债务,让他做什么他都可以忍。
  明知道他们将他当小丑一样戏耍,他仍然敬了他们很多酒,别人连杯子都不屑端起来,连正眼都不屑看他,他仍然忍受着屈辱敬了一圈。
  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他也想试试。
  陆嘉鱼强忍着眼泪,扶着陈谕要离开,几个人突然走过来,拦住他们。
  陆嘉鱼怒道:“滚开!”
  几个人仍是不动。
  陈谕双眼寒冷地盯住他们,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陆嘉鱼和陈谕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太清楚他身体的信号,她感觉陈谕周身的火气已经达到顶峰,他几乎快忍不住要动手了。
  陆嘉鱼吓得紧紧搂住他,她紧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
  沈池今晚完全就是为了激怒陈谕,陈谕如果真的被激怒动了手,以沈池的背景,他完全有可能把陈谕弄进监狱里去。
  他已经完全疯了,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毁了陈谕。
  陆嘉鱼紧抱住陈谕的腰,感觉到陈谕的身体不如刚才僵硬,才稍微放心。
  她转过头,冰冷地看向沈池,“沈池,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要把我们逼到绝境,我们也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反正我和陈谕已经一无所有了,逼急了大家就一起死。你、你爸、你妈,你们全家一个也别想跑掉。你爸做了那么多年的高官,你猜他有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
  沈池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嘉鱼。
  在他记忆中,陆嘉鱼是天真可爱,漂亮又娇气的千金大小姐,她何曾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他。甚至字字句句都是要他死。
  他抬手指向陈谕,声音颤抖,“为了他?就为了他?”
  陆嘉鱼仍是冰冷地看着他,说:“沈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想得到我吗?”
  沈池双眼通红,说:“如果你肯早点回到我身边,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
  陆嘉鱼有些可悲地看着沈池,说:“沈池,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我真的觉得,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当年是你懦弱丢下了我,如今又拼命针对陈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无法面对当年懦弱的自己,所以把自己伪装得很强悍,用毁掉别人的人生来证明你可以只手遮天?以此来遗忘你自己当年的懦弱?”
  “你闭嘴!”陆嘉鱼的话仿佛踩到了沈池的尾巴,他愤怒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凳子。
  陆嘉鱼可悲地看了他一眼,扶着陈谕离开。
  沈池颓然地坐到椅子上,这时候,隔壁包间走进来一个女人,她走到沈池面前,俯身扶住他肩膀,轻声问:“还好吗?”
  沈池猛地甩开她,“滚!都他妈滚出去!”
  陆媛看着他,半晌后,抬头对其他人说:“都出去吧,这里有我。”
  人走光以后,陆媛帮忙扶起摔在地上的凳子,又捡起被陆嘉鱼扔在地上的相机。
  她回头看沈池,见他撑在桌上,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
  陆媛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往事。
  她其实比陆嘉鱼更早认识沈池,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私生女,爸爸并不能经常回家陪她。
  妈妈起初瞒着她,骗她说爸爸是因为工作忙才不能经常回家。可后来她慢慢长大,有一次无意间听见爸爸在阳台和人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撒着娇在叫爸爸,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爸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嘉鱼乖,爸爸明天就回家了。放心好了,肯定带了礼物。”
  她起初以为那个女孩是爸爸在外面和别人生的私生女,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自己才是私生女。
  南城并不大,在她七八岁开始上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她是私生女。他们在背后骂她妈妈破坏别人的家庭,没有同学愿意和她做朋友。
  只有沈池,只有沈池不嫌弃她。他会给她讲题,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
  老师选座位,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的时候,是沈池站出来解围,拿着书包就坐到了她旁边。
  她和沈池坐了六年同桌,升上初中以后,她悄悄地藏起了少女心思。
  可她没有想到,有一次,爸爸带陆嘉鱼去参加沈池爷爷的寿宴,沈池因此认识了陆嘉鱼。
  他疯狂地喜欢上了陆嘉鱼,经常在她面前夸陆嘉鱼漂亮,性格又可爱,像个公主。
  他甚至还问她女孩子都喜欢什么,他要怎么才能追到陆嘉鱼。
  他一直追了陆嘉鱼很多年,一直到高二那年的暑假,他们终于在一起。
  可陆媛知道,陆嘉鱼其实并不了解沈池。
  沈池远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阳光开朗。
  他的父母都很强势,在成长过程中,他被父母压制得性格懦弱,没有主见。
  所以才会在陆家出事之后,在父母的逼迫下,和陆嘉鱼分了手。
  可他真的有那么爱陆嘉鱼吗?
  不见得。
  就像陆嘉鱼说的那样,他更多的是不甘心陆嘉鱼爱上了别人,而那个人身上拥有他身上所缺乏的所有品质。
  任何人都看得到,陈谕勇敢、坚毅,有头脑、有主见。
  而这些品质恰恰是沈池所没有的。
  于是嫉妒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几年的时间,疯狂地长成了参天大树,导致他变得偏执、疯狂、暴躁。
  陆媛知道沈池做过的一切事,可她仍然爱他,心疼他。
  终究,她和他都是可怜人。
  陆嘉鱼带着陈谕回到家,刚一开门,陈谕就大步走向洗手间,陆嘉鱼刚跑过去,就看到陈谕蹲在厕所边上吐了。
  她心疼得不行,急忙去拿纸巾。
  她跪到陈谕旁边,着急地抽出一大把纸巾帮陈谕擦嘴。
  陈谕吐得说不出话来,手却在推着陆嘉鱼,让她出去。
  陆嘉鱼不肯走,她心疼得都快要不行了,一边给陈谕拍背,一边给他擦嘴。
  陈谕蹲在那儿吐了好几分钟,狭窄的洗手间充满了酒精的味道。
  等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来,陈谕才停下来,又干呕了几声。
  陆嘉鱼心疼得眼泪直掉,绞了毛巾给陈谕擦脸。
  陈谕满目心疼地看着陆嘉鱼,沙哑道:“不脏吗?”
  陆嘉鱼哭着摇头,她扶着陈谕起身,按了抽水箱冲淡了洗手间里的酒味。
  她扶着陈谕从洗手间出来,扶他坐到床头,哭着说:“你等我一下,我找药,家里有药的。”
  陈谕这段时间老有应酬,每次回来喝多了酒就头疼,陆嘉鱼特意买了解酒药在家里。
  她哭着从抽屉里翻出解酒药,又慌慌张张地给陈谕倒水。
  把药和水递给陈谕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
  陈谕心疼得不行,紧紧包住她的手,“小鱼,别怕。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陆嘉鱼望着陈谕,突然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她喉咙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陈谕,对不起。”
  陈谕把陆嘉鱼搂进怀里,他紧紧搂住她肩膀,低哑声道:“别这样小鱼,你没有对不起我。”
  陆嘉鱼把脸贴在陈谕胸膛,眼泪止不住地掉,“可是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沈池就不会针对你。你辛苦了那么久才让公司步上正轨,可是一夜之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公司了,还背上了巨额债务,陈谕心底不是不痛。
  可是这些东西和陆嘉鱼比起来,又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唯一在意的是,他连累了陆嘉鱼跟他一起过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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