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跳速蓦然加快。
连呼吸也沉了一瞬。
明瑶放在一侧的手悄然捏紧,掀唇回应道,“……再见,陆先生。”
陆谨修:“嗯,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的声音温和清隽,细听却发觉里面夹了细微的凛冽寒意。
就像是,穿过了未来冰川才来到她耳边的声音。
明瑶淡笑了下,没再出声。
银灰色的兰博驶入夜色,又渐渐被夜色所吞没。
陆谨修转过身,进了会所。
他刚走到会所监控室前,就听到了简况的声音。
“陆总。”
陆谨修脚步一顿,回过头。
简特助走过去,朝他鞠了一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毕恭毕敬道:“陆总,您要的文件,还有两张明早飞江城的机票。”
他接过,淡淡开口,“辛苦了。”
简况摇头笑笑。
陆谨修推开监控室的门,侧眸瞧他一眼,“跟我来。”
简特助跟上去。
陆谨修掂起桌上那瓶红酒递给他,“送你了。”
“陆总,您……”
“拿着。”
简况眼眸微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方才就扫到了这瓶红酒的品牌和年份。
完全是可以用来珍藏的好酒。
价值至少十万元。
无论是卖给喜欢收藏红酒的人,还是留着自己享用,都是很好的选择。
陆谨修的嗓音清冷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让你拿着。”
“……谢谢陆总。”
“客气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简况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瓶酒,没再多言。
“你开车过来的?”
“是的,陆总。”
他低头瞧了眼黑色腕表,嗓音冷淡成线,“跟我去个地方。”
“好。”
陆谨修拿上整理好的文件和车钥匙,离开1997。
简况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瓶已经被服务生重又包装好的红酒。
陆谨修:“你开着自己的车,方便回去。”
简特助应了声。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1997的地下车库里便驶出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
宾利后方则跟着一辆黑色奔驰。
两人一前一后行驶着。
黑色宾利车厢里流淌着舒缓动人的古典乐,陆谨修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
二十多分钟后——
他打开右转向灯,转弯时速度放缓了些,从四车道的主路驶入宽度缩减了一半的小道。
夜色已深,这里又临近郊区,这条不算多宽阔的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
陆谨修将油门缓缓踩下去,黑色宾利像是离弦的箭,速度比方才快了不知多少倍。
而后,“砰”的一声,震天响。
连这条并不算宽阔的公路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下。
——黑色宾利慕尚的车头稳稳地撞上了公路左侧的护栏。
跟在后面的黑色奔驰车立刻靠边停了下来。
简特助推开车门,跑到宾利车前。
他伸手,不住地拍打车窗,“陆总,陆总,您快醒醒!”
里面的人却没能给他任何回应。
简况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掏出手机,拨出了120急救电话。
***
凌晨十二点十二分。
明瑶刚收拾整理完毕,正准备躺下休息,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就“嗡嗡”地震个不停。
她随手捞起,按下接听键。
这个号码,她很熟悉。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换号么?
可是,怎么会……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
“您好,请问您是陆谨修陆先生的家属吗?”
-完-
第12章 狂犬
◎占我便宜?◎
这通电话来之前,她已经用手机订了张去江城的高铁票。
南城到江城路途实在远,高铁都要花上半天时间。
原本她是想订机票来着,谁知明早的航班皆已售罄,若是订下午的,赶到那儿基本就没时间去处理问题了。
这会儿秋老虎正肆虐,白天热得紧,最近又频发暴雨,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出行热情。
明瑶长指捏紧机身,慌了神,安静了许久,都未能开口说出只言片语。
什么意思,这人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陆谨修的家属?
他,是不是……
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情节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明瑶深深吸气。
她克制着情绪,尽量不让声音那么抖,“他怎么了?”
中年男医生的声音沉稳,“这里是南城第一人民医院,陆先生出车祸了,目前仍在昏迷状态,可能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希望您作为家属能尽快过来一趟。”
他的话音堪堪落下之际,明瑶胸腔里的活物便像是生生被人用手攥紧了般,痛得要命。
她眉心紧紧蹙起,低声道:“我这就过去。”
对方应了声好。
“医生,”不知怎的,明瑶嗓子瞬间就哑了些许,“拜托您了。”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明瑶直接套上衣服往外赶。
她踌躇一瞬,终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串车钥匙。
她的车技的确是不怎么样,不遇事还行,遇到事就免不了胡思乱想,车就更开不好了。
之前载着裴屿回来的那次,路上还差点与别人追了尾。
可深夜不好打车,她必须得尽快赶到医院。
她想他。
想见到他。
明瑶一刻都没耽搁,换上运动鞋直奔电梯口。
明家的别墅安了电梯,可以直通地下车库。
她按下电梯下行键,正等的时候,身后传来裴屿的声音——
“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酒吧的工作时间分两班,前一班是下午四点至晚上十一点,后一班则是晚上十一点至凌晨六点。
裴屿的工作时间基本都排在前一班。
这会儿他刚从浴室出来,下身穿了件短裤,上身则赤|裸着,一条浅灰色的浴巾颇为随意地搭在肩上,黑色短发半干不干,小部分支棱在耳侧。
十八岁的少年,精瘦的腰腹处竟也隐隐能够瞧出腹肌的雏形。
不过,明瑶并未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连回个身她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电梯门恰好开了,刚开出一条缝隙时明瑶便探身挤进去,只道了句,“有急事,不要跟我爸说我出去了。”
透过缝隙,裴屿只勉强能够看清她黑色外套的衣角,“我知道了,姐姐你路上小心。”
就算她不特意嘱咐他这句,他也不会多嘴到将这事告诉明叔叔的。
只是,她口中的急事,会是什么。
是不是,与那个人有关。
裴屿视线在电梯上停留了半秒,扯开浴巾擦了擦半干的短发,轻叹口气,往屋内走去。
***
明瑶赶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三十五分。
她车飚得很快,但架不住明家别墅与第一医院的距离远。
明瑶直奔急诊台,一脸焦急地望向值班护士,询问她那位叫陆谨修的病人现在在哪里。
护士如实回答。
明瑶找到她说的那间病房。
然后,她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走廊的蓝色铁质长椅上,眼睑微垂,一脸疲态。
许是听到动静,他抬起眼。
明瑶对上他的视线,认出他就是陆谨修身边的特助。
姓简。
明瑶开口,几乎是下意识的,“谨……”
她顿了下,改口问,“陆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简况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您是……明家的……”
方才医生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他听到了手机那端传来的是道女声,却没想到。
陆总他设置的紧急联系人,竟然就是这位明家大小姐么。
上司的私生活他不了解,也没想过要了解,断然不敢也不会评价些什么。
她点头,“我是明瑶。”
简特助:“简况,陆总的特助。”
明瑶深深吸了口气,葱白的细长手指倏然捏紧。
她站在病房外面往里看,漂亮的乌瞳里暗色尽显。
她站了片刻,推开病房门,抬脚走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额头上缠着纱布,伤口应该是已经被处理过了。
只是,纯白纱布上沾染到的暗红色血迹,她怎么瞧怎么碍眼。
明瑶手攥成拳,视线下移。
她注意到,就连他的颈侧也贴着一小块创口贴。
那颗浅红色的小痣,被创口贴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了。
他冷白色的长臂外侧,附着青紫的淤青。
大抵是碰撞到哪里造成的。
明瑶拧起眉,呼吸蓦然一窒。
她将手包轻轻放到病床旁的木桌上,深呼吸了下,低声对站在门旁的那位特助说,“你先回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简况迟疑了一瞬,“……明小姐。”
明瑶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怕打扰病床上的人休息,她努努下巴,示意简特助往外走。
简况走出病房,她也跟着出去。
明瑶小心翼翼地阖上病房门,“他是怎么出的事,你知道吗?”
简特助轻叹口气,简要描述了下当时的情况。
明瑶安静地听着他讲话,从方才就皱起的眉心一直都未舒展开。
她问,“他要带你去哪儿?”
简况:“陆总没说。”
走廊上一阵冷风吹过,明瑶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为什么会突然撞到护栏上?”
简特助眉心微垂着,沉声道,“陆总他可能是……太累了,之前公司有项系列产品要赶在七夕前上市,他陪着产品组那群人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那段时间,他连家都很少回,经常睡在公司。”
明瑶晃了下心神。
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怎么还是那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同他讲,慢慢引导他让他改。
可,他需要她的引导么?
他会不会又嫌她烦?
明瑶忍下纷杂的思绪,问:“他是在哪条路上出的事故?”
简况回答道,“松歧路。”
明瑶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听到这三个字,她搭在身侧的手臂忽然就窜上来一股冷意。
紧跟着,连手臂上的细小绒毛都战栗了起来。
松歧路?
她晓得的。
她对那条路,称得上熟悉。
那是通往观仁仙墓园的必经之路。
观仁仙墓园地处南城北郊,与位于城中的1997着实有一段距离。
所以……
他原本是打算,去祭拜阿姨的么。
思及此,明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然窒了瞬。
她的眉心始终蹙着,纤长浓密的鸦睫微微颤抖。
她紧紧绞着手指,低声开口,“交警那边……”
“明小姐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后续赔偿也都已经与相关部门协商好了。”
松歧路那段的监控近来坏掉了,还未维修,所以值班交警也并未多查问什么,与公路维护方那边商量完护栏赔偿的费用后,这事儿就算彻底了了。
“陆总的车也已经送去检修,4S店那边说大概一周左右能够修好。”
“好,”明瑶扯了下唇角,勉强挤出点笑意,“辛苦你了,简特助。”
简况摇头,“我没关系。”
“我来照顾他就好了,很晚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明小姐,我已经给陆总联系了护工,明天一早她就过来。”
“嗯,好。”她微微颔首。
简特助望向她。
这位明小姐既然能被陆总设为紧急联系人,那只能说明她与陆总的关系极不一般。
而且,陆总让他订的那两张机票,其中一张就是给明小姐的。
简况并不是那种特别执拗的人,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明小姐,那我先回,有什么事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明瑶接过名片,“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与简特助道别后,她又独自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过身,推门进去。
她搬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低眸时瞧见陆谨修干燥发白到龟裂的唇。
她起身出去,问医护人员拿了一小袋棉签,而后接了杯温水,将棉签润湿,轻轻点在他的唇瓣上。
明瑶看着他的长睫和几近完美的唇形,轻笑了下,“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当初她就是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模样,然后央着爸爸带她去福利院找他的。
可惜的是,到了福利院之后,她并没有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