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而止的模样当然撞进他眼里,那一瞬间,他觉得似乎真有什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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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单是刷官岳的卡。
明舒总有许多话要和井初聊。她第一眼见到井初,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漂亮,说话和和气气的,也能干,是命定的儿媳。
她一直想生个女儿,可官成周那个老头子,觉得她身体不好,没再生孩子。所以有时候,她看井初,比看官岳这个亲儿子还要喜欢。
但是,她从来没要求井初喊她叫妈。
一开始,其实就是井初叫不出口。
井初的亲生父母把她丢了,她从小就觉得爸爸妈妈不好。
即使后来的环境里,大家都赞扬父爱母爱伟大,她心底里,潜意识里,还是抵触。
父子两人喝了点酒,官岳略微有些不清醒。
“小初啊,你和官岳,结婚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让阿姨抱孙女儿啊?孙子也可以。”
“还没这计划。再过几年吧,等官岳有打算了再说。”
这时候,明舒还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官岳这才觉得,井初说起对付长辈的话来能如此天衣无缝。
“这个孩子,他就是懒。没事儿啊小初,等你们孩子生了,我来照顾。”
“您以前照顾官岳,不是被气得狠吗?”
“哪有小孩生下来比官岳还难养的,是不?”
“没错,没错。”官成周点头。
官岳有意识地让几杯酒下肚,大家以为他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沾了酒是不能开车的,何况,他特意喝得多。
井初本来想当着他的面把事给说了,但见他已经靠在椅上合眼要睡过去,于是说,“阿姨,我想和你说点事儿,应该不能送官岳回去了。”
官爸爸很有眼力见儿,喊醒儿子,扶着他走了。
明舒暂时很期待井初要说的话,这感觉就像以前期待官岳的考试成绩。
“说吧。”
“我和官岳,要离婚了。”
优雅了一辈子的明舒,也忍不住瞳孔放大。
很多因素在她脑里漫过,让她有些头晕。
但她依然平坦地问,“怎么了?要是官岳对你不好,可以和阿姨说。”
井初微低着脑袋,抬眼望她,“没有,官岳对我很好。我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当时结婚太冲动了。”
“怎么官岳都不告诉我呢?小初,你千万别单独做决定。”
“我知道阿姨。我和官岳说了,他没反对,民政局已经去过了,再过些天,签了字就可以。”
明舒喝了口果汁,皱着的眉却还是舒展不开。
“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就好。阿姨就是觉得,你们俩是最般配的,是别人都羡慕的,有些可惜。”
哪有人羡慕呢。
井初的平淡令明舒意想不到。好像她早就从这件事里脱身而出,早就不在意一样。如果作为朋友,明舒认为她甚至不需要安慰。
半小时后,官成周来接走了明舒。
井初心里乱,站在街头边上好久,一辆车停在她面前也停了好久,她竟也没发现。
直到骆垣打开车门下车,遮住她面前的灯光。
“你知不知道,这儿的街溜子很多的?”
井初摇摇头,“不太知道。”
骆垣垂眼笑了一声,“挺呆。”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可她没心情回应,坦诚道,“骆先生,有什么事儿要忙就去吧。”
“我是来接你的。”他说,“你要一个人,我怎么和骆乔交代?”
这一副突然严肃的样子,让井初有点不知所措。
“那……”
“吓你的。”骆垣低头看她,觉得她是个欺软怕硬的。
“你说话怎么那个,跌宕起伏的……”
风忽地吹过来,他皱皱眉,脱了外套,将她裹得严实。
被异于自己的,来自一个不熟悉的男人的体温突然包围,她愣了一会儿,双颊逐渐发烫。
只听见头顶低沉戏谑的声调,“小姑娘,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她急急忙忙地将衣服还给他,又转身步履匆匆跑回餐厅里,拿回自己的外套。
真奇怪,本来是不太冷的。
“你们这俩孩子,一声不吭就把婚离了,真不让人省心。”官成周摇头晃脑地教训儿子,顺带安抚了一下老伴的情绪,“你也别太生气,离得这么和平,那肯定是没感情了……”
明舒一直告诉他们,结婚离婚不是两家人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以这时候,她是觉得生气,觉得自己儿子看不住井初。
官岳听着电话那边父母的声音,挂断键莫名地就按下了。
他觉得自己醉过头了,做了个梦。
原来,真的有梦如此清晰。
梦里井初变得好不懂事,脾气都闹到父母那儿去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来,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关掉壁上的灯。
像前些天在家里一样,他以为从梦里醒来,井初就会回家。
禄佳的伤其实不大严重,第二天都能下地走路了。
从昨晚被官岳送上出租车,她就一直在好奇,他有什么事儿那么着急,甚至不能送她回来。
“官岳。”她见到他,上前去和他并肩走,“你走慢一些,我还没好全。”
“慢不了,找别人陪你。”
禄佳的笑容僵住了。
这是什么人,他难道刚起床脾气不好吗?
“哎,禄佳,和官总监呢?”
后边有同事过来,她又只能摆起笑脸,“嗯,刚好碰到,要不要一起下楼吃早餐?”
同事顺手扶着她,“算了吧,我们还是不打扰你们。”
“我们还没那回事儿,真的……”
但是她的解释在同事眼里苍白无力。
就是几天而已,公司里都知道了,禄佳和官总监,是从小的好朋友,指不定以后能多幸福呢。
“你知不知道,下午咱们没行程,可以自费玩儿,有没有打算呀?”同事问。
禄佳看了官岳一眼,眼里闪着光,“嗯,再说吧。”
但是,官岳有自己的准备。
所以当大家知道官总监因为个人行程问题提前回国的时候,都替禄佳感到可惜。
明明是个很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
早上的采访做完,官岳就带着行李走了。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回他是一个人走,身边只有一个秘书。
在机场的人山人海中,他一眼就可以找到井初。
井初,就是很漂亮出众。
大学上过人体美学,那时候学了新的名词,就忍不住往现实生活里套。他觉得,井初的形态学特征,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她总将脊背挺得直,又是那样张扬的长相,让所有人看到她,都觉得她目中无人,但看人怎么能趋于表面。
她也就是个会耍小脾气,嘴还有些笨的女生。
隔着数不清的陌生人,他可以在太阳底下看着她,观望很久。
“井初,别愣着了。”耿辛抓住正在发呆的井初,“你怎么回事,跟个傻子似的。”
“噢,走吧,走吧。”
她最后又往后看了一眼,才缓过神来。
那真是官岳,他们要坐同一班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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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骆哥的撩法就是,自知而使人误以为不知
第10章 别人的画
骆乔在位子上坐好,发现官岳就坐在后边一排。
于是他开始瞎配凑,“哎,这不是官岳?禄佳没和你一起啊?”
官岳不理他,他就用手上长长的毛毛虫抱枕拍拍官岳的肩,“别害羞,大家都知道的。”
“你礼貌吗?”耿辛把骆乔拉回来,揪着他的耳朵,“你这样说话,让别人说你讨厌怎么办?”
骆乔一副吃痛的样子,却也没推开她,“轻点儿吧你,疼死了。”
一行人看着他们俩,都是窃窃磕糖的模样。
大家都比较想知道,骆乔这样的,能不能hold住耿辛。
井初瞧着骆乔不情愿的脸,希望耿辛能早点驯服他。
“耿姐,就过两天是不是你生日了?”她提醒着他们,“准备上哪儿过?”
骆乔捶捶耿辛的肩,“我来,给你大办特办!”
耿辛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没辜负我含辛茹苦地养育你。”
“你真无聊。”
官岳正在看书,却留心听了他们说话。
准确地说,他是很认真地在听井初说的每一个字,她说得小声,听得有些困难。
她说谁要过生日了,他也没听清。就是突然想起,过两周是她的生日。
前些年他都没有时间陪她一起过,她好像也不常提起。
井初以前说过,说小时候只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是在孤儿院的时候。
她说起那人时的表情,还挺开心的。好像又很遗憾,说再也见不到了。
有时候爱人和工作只能选一个,他太忙了,又忙得凑巧。
他见过身边很多同事,因为工作原因顾不到家里,妻子会经常发脾气。
要是井初也那样,他想自己应该受不了。
不过想象中的自己,总是和现实中不能完全相符。
比如官岳,觉得自己完全理性。
下飞机的时候,有人打了个电话给井初,电话里说,“官总监提前回国了,能不能把项目提前?”
原来官岳说服自己和井初一起回国的理由,是要早点把项目做了。
井初回头望着他,觉得他其实不必要这么忙,都是他自个儿选的。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和官岳不合适。
她就是条咸鱼,没有那每天昂扬奋斗的意志。
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比如第二天早晨,她就得忙着去欣赏官岳的作品。
井初常拍的是人,其实对衣服,很少有感觉。
但很奇怪的是,她一进到化妆间,第一眼关注的并不是模特。
“小洲,早上好。化妆师没给你消肿呢?”
小洲在自己脸上狂按,“Una姐在给裴吉化妆呢,重色轻友。”
她才说完,就见到Una拿着化妆刷从镜子后探出头来,“别听小洲乱说,今天是俩女模特!”
“裴吉是女生?”
“因为裴吉比我漂亮。”小洲很悲伤地说。
井初到后边见了一眼裴吉,惊为天人,她的女神。
就是太漂亮了,要怎么突出衣服呢,还是有点不好办的。
“哎,官老师来啦。”小洲朝门边招手。
“早上好。”官岳手里提了几杯咖啡,上前来分给已经到场的员工。
井初到角落去调相机参数,担心着待会儿的尴尬。她觉得官岳肯定没给她准备,到时候说起来,也太丢脸了。
拿起相机时,屏幕里对焦了一个人。
“给你。”官岳坐到她身边,长腿随意搭着,“他们的有报销。”
她没接,“我的呢?”
“我自费。”
她犹豫着,然后看见官岳打开袋子,拿出一杯牛奶,“半糖,热的,是不是?”
她不爱喝那苦不拉几的东西,也不介意别人说她没品味。
“谢谢。”她双手捧过来,“我会好好拍的。”
官岳偏过脸面对着她,“怎么,我要是不给你买,就不好好拍了?”
“我很敬业的。”
他垂着视线,恰好望见她的唇。
他一直觉得井初的嘴唇很漂亮,饱满得恰到好处,第一眼看她,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里。至少对他来说。
没人关注这个不打光的角落,他想自己是还醉在前天的酒里,现时也有些不清醒。
他的手还温热,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记忆里,这时他会习惯地去吻她。
即将倾身向她压去前,她有些慌乱地起身。
她双唇张翳一下,似乎有话要说。
指尖一空时,官岳有点恼躁。
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她是该拒绝自己,可真体会到了这滋味,原来这样不好受。
在她说话前,他低声提醒她,“人会有很多职业,不能太偏心了。”
不过显然,井初没有听懂。
“比如,你还是我的妻子。”
她这才明白,微微生气,“你别这么想,我不觉得我还有这样的职业。”
其实很早之前的某一天,这种感觉就在她心里萌发。
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在实际上已经不是官岳的妻子了,那只是个形式。
当她这回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认真了,他却并不当真,现在也觉得她还在开玩笑。
“官老师——有人找!”
两人抬眼望去,是禄佳站在门边上,寻到这里,就走了过来。
她提了个纸袋子,和井初手里的一样。
“官岳,你的早餐。你走得急,我担心你早餐没吃好胃疼,就给你打包了。”她将袋子递给官岳,又瞧见井初,轻笑道,“井初姐,这待遇可以吧?我们官大设计师人很好的。”
井初也扬唇笑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嗯,麻烦你们这么照顾,谢谢啦。”
官岳听了这话,心情越发不好了,抬腿就走。
室内温度并不高,热牛奶只放了一会儿,就凉透了。
怪不得是从小的好朋友,井初听她说的话,就觉得自己是个由里到外的外人。
模特还在换衣服,井初有些无聊,又看起前几天没后期的照片。
虽然是Rita的钦定摄影,但她也给官岳的作品拍了不少照片。
这没什么,他选的模特穿着他的设计一出场,摄影师们几乎都在大动作。
她的位置好,不必像他们一样上蹿下跳。
官岳关注着井初,他望着她,像在看幅别人的画。
无法靠近,无法进入。
“井初姐,可以开始啦!”
小洲过来牵了牵井初的手,小小声说,“姐,我要是表现得不好,你就来帮帮我,别说话,我怕官老师觉得我不行,以后都不用我了。”
“你这条件,怎么要担心没有设计师愿意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