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白桜没吭声,千奈一刀砍向冲上来的一只咒灵,身上又多了道不浅伤口。
“快拿出手机,求你了,我必须让你活着。”
面对数不清数量的咒灵,对于千奈来说异常吃力,她生来咒力不强,并不适合战斗。她可以死但是她不能让渡源白桜死亡,只有让渡源白桜活着她的弟弟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她弟弟活下来,她那赌鬼父亲才有可能放过她的母亲和她的幼妹。
她没办法将渡源白桜交给那个人了,不能完成任务的她现在连护下渡源白桜的性命都很吃力,她完全没想到渡源白桜会完全不顾她自己的安危引咒灵涌来,血液诱惑下的咒灵可没有人好说话。
如果她现在死了她一定会诅咒那个夺走她弟弟的人,也会诅咒那个让家庭支离破碎的赌鬼。
又有三只咒灵尝试扑上来,千奈执刀硬着头皮将它们逼退,刀刃划过咒灵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
她曾经会害怕锋利的刀刃会伤害到自己不想伤害到的人,害怕锋利的刀刃护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然而,现在的她就在伤害他人,也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弱小,无能,这就是她啊……她自嘲想到,眼圈微红。
“快把手机拿出来!”
正说话间她的太刀被打落失力跌坐在地,惊诧下一只身形庞大的咒灵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面盖来。
要这样死掉了吗?她这样想到下意识紧紧闭上眼。好不甘心……
咒术师常与死亡相伴,普通人的,同伴的,以及自己的,即使是作为旁观者的辅助监督也会被波及。
她绝对会诅咒那个人以及那个赌鬼的。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迎来,只听见扑哧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睁开眼,十二岁的小白桜正执着她落下的刀挡在她身前,白裙飞扬,神情冷淡,而前秒还张着血盆大口的咒灵此刻躺在地上毫无生息。
“姐姐的刀好重哦。”她这样说到,又利落砍向冲过来的咒灵,长发在空中划起一抹弧度,“你的弟弟自己去救啦,我可不想身上又多一份诅咒。”
她末尾句话说的很轻,轻到千奈没能听清。
刀不是很顺她的手,开始几招她略有不适应,堪堪躲过几只咒灵的攻击后她才找准适合的握刀姿势。
她动作熟练招式干脆,一看便知练习过很多次。这和千奈所了解的白桜很不一样,之前的白桜在体能课上一个简单的跑步都会晕倒了过去,而现在……变回小孩子的她竟要比十六岁的她要强上许多,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是两种存在。
她出招不重力气而重敏捷,明显教导她的人有因材施教,这位必定是个在刀剑之术上很有才能的人。
这孩子一脸笑容,自信而肆意,似乎玩得很开心?这样紧迫的情况下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忧惧,生与死的概念被她抛开,她像个得了玩具的孩子一样。
好奇怪,千奈总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身影,张扬,从容……是在哪儿呢?
千奈看着这抹浓夜下的白色身影愣在原地,簌簌落下的树叶花瓣般被卷起,女孩虽身形娇小但丝毫不弱小,双目含笑,眉头舒展,那柄太刀在她手下发挥了最大的用处,月色下她似舞伎执扇歌舞。
十二岁的白桜是浓艳的色彩,是甘醇的烈酒。
“你们——”她声音清淡,“很弱哎。”
是了,千奈想到此刻的白桜像谁了,是五条悟,那位咒术界的最强。
她曾远远地瞧见过五条悟祓除诅咒时的模样,他狂傲从容、随意张扬,即使是令所有人束手无策的特级诅咒在他面前也弱小的与蚂蚁无异,他轻易就能左右所有咒灵的生死。
如果这孩子能正常成长的话是能够跟上五条悟的脚步成为他的伙伴吧?
可是……很可惜。
血腥味越来越浓,在伏黑惠他们赶到时只见满地的咒灵尸体。
四下安静,夏日的蝉鸣声一丝也没有。鲜红染透了棕黑色的泥土,地上躺满了奇形怪状的咒灵,有一级咒灵也有不少二级咒灵,再往前看去——月色幽光下身形娇小的女孩手执泛着寒光的长刀,鲜红像绽放的花瓣挂在她的白色长裙上,她蓬松微卷的黑色长发上也落满了鲜红,细眉浓睫,赤眸朱唇,那颗眼下泪痣此刻让她少了几分清淡多了几分旖旎。
皮肤苍白,夜色中的她好似那妖怪物语里会食人心的鬼魅,林间暗得不能再暗的红黄灯笼又为她平添诡异感。
她站在咒灵的尸体堆中悠悠看过来,人群里她一眼就找到了伏黑惠。
目光相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褪去冷淡盈了笑意。
“你来晚啦,惠惠。”
惠惠,这是她第一次那么称呼他。她谁也没看,那么多人里她第一眼只看到了他。她眼里的冷淡在看到他的那刻瞬间消失,携了盛夏的暖意。
伏黑惠清楚感觉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快速跳动,他感到非常地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将大半张脸掩在高领里。
“我来晚了。”
他轻声回道。
“剑术不错嘛。”姗姗来迟的五条悟手里还拿着半个喜久福,他将这半个吃下夸赞道。
“什么嘛,五条先生……”小白桜目光很快移到五条悟身上,“你是在你的学生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去买喜久福了吗?”
伏黑惠看了看白桜又收回目光低垂双眸。
“猜对了。”五条悟走向她。
“你再不出现我是真的会死掉的哦。”小白桜声音疲惫。
“所以我现在出现了嘛。”
五条悟的话音刚落,伏黑惠只听见刀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抬眼望去小白桜倒在了五条悟的怀里。
“我没有摔在地上欸……”小白桜声音微弱,孩子气道。
“因为有老师我在。”五条悟横抱起她,走回人群。
“有五条先生做老师的话什么都不用担心吧?”
“嗯,我可是最强。”
“五条先生,我刚刚是一个人祓除了那些诅咒的哦,我很厉害吧?”
“很厉害,白桜才十二岁就能祓除那么多诅咒了,我都被惊讶到了哦。”
“哼哼,我还把叛徒找出来了。”
“白桜真的很厉害,帮我们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啦。”
小白桜没有再说话,四处归于安静,就在跟着五条悟回高专的熊猫他们觉得她可能睡着了,大家都尽量把声音放轻时她又开口道:“什么嘛……五条先生明明很温柔,为什么大家都要说你是个很恶劣冷漠的人……”
“他们是在嫉妒我吧。”
小白桜轻轻笑了两声,明显能感觉到她气息微弱。
“五条先生,那天我坐在和室里等了你一整天,从破晓到日暮,我把屏风上的花数了一遍又一遍都快将上面的画背熟了你还没来。”
五条悟停下脚步。
“等我?”
“嗯,等你……你不知道吗?渡源家……想送你一个妾啦。”小白桜明显自己也感觉略有尴尬。
五条悟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
妾?伏黑惠皱眉。
所以现在还是有那种思想腐朽的家族存在,令人生气啊……钉崎野蔷薇自然也听到了。
二年级的三位没吭声。
“然后呢?”五条悟没对她说他完全不知道。
“然后家里的长辈就很失望啦……”小白桜缓了缓,她身上每一处都在痛,尤其是脑子,支离破碎的记忆纷杂涌来,口腔里也随之涌来铁锈味。
“然后……然后……”小白桜停顿下来,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轻呼出口气叹气一般,“五条先生,再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吧。”
“……好。”
五条悟低下头,小白桜伸手摘下他的眼罩,他那双苍蓝色眼眸很干净,眼眸中倒映出的是满嘴是血的她。
“你的眼睛很好看,像天空一样。”小白桜两眼弯弯,“真遗憾,那天没能等到你来。”
五条悟低着头看着她,站在他身后的伏黑惠他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着没说话。
“五条先生,我醒来的时候头就很痛,我能听见好多人的说话声、哭声还有惨叫声,真不知道十六岁的我是怎么平衡体内的这份诅咒的……”小白桜低头靠着他的胸膛,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她胡乱说着。
“其实,”她阖上双眼,声音越来越小:“我原本打算去了五条家后带着和子一起离开渡源家,然后被你嫌弃后再找个新地方重新生活,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你嫌弃啦,连你的面都没见到……”
她轻轻笑出声,又叹出口气。
“再见了,五条先生。”
再见了,她一直期望见上一面的五条悟。
十二岁的白桜彻底陷入长眠,永久不会再醒来的长眠。
再见了,十二岁的渡源白桜。
“白桜她?”野蔷薇走上前,不掩担忧。
“睡着啦!”五条悟将眼罩戴好,转过身,“好了好了,你们快去休息吧,我带她去硝子那儿检查一下。”
他语气轻松一如往常,眼罩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无法从眼睛读到他的情绪。
第17章 醒来
庭院里的樱花洋洋洒洒落的满地都是,屋檐上、长廊里全是这颗樱花树上的樱花,铺天盖地的淡粉将这屋宅一角装饰得静谧淡雅,这样的景色我已经看了许久。
我找了很久,从正厅找到偏宅偌大一个家我竟然没有找到任何可用的伐木工具,于是我又走回了这座庭院。
我在长廊一角坐下叹出口气,我想我该醒来了。
身体很沉重,我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恢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昏迷而让我忘记用咒力平衡体内的诅咒,秩序混乱下我浑身都在痛。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略有刺鼻,我缓了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干净的天花板,我察觉到身旁有人,将视线移了过去。
白发青年双手交叉背靠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将脸埋在高领间,他身后的窗户大开含了夏日灿烂的阳光,光柱像怕惊扰了青年的休息很轻地飘落在他的身上,晨间的光圣光一般笼罩着他。
五条老师是在休息吗?我怕惊醒他于是躺在床上没动,只偏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老师也会休息,也会感到疲惫。我瞧见他呼吸平稳心里这样想到。
我就这样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我很喜欢这一刻,甚至萌生出想要长久地拥有这片刻安宁的念头。
“白桜醒了。”许久,他醒了过来,精力充沛道,“早上好哟!”
“早上好,五条老师。”我手撑着床准备坐起身,“嘶……”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右手手臂上多了一道伤,虽然被包扎过但是因为我的动作又渗出血来。
这个伤口是哪里来的啊……?
“怪不得我觉得痛,原来是受伤了。”我小声嘀咕道,伸手将纱布解开,但因为结绑得很牢单手略有不便。
在我准备不顾伤口强行扯开纱布时一双大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耐心地为我松开纱布。
我呼吸一滞顿了顿,收回左手盯着那双大手小声道:“谢谢五条老师。”
“不用谢我啦,需要我帮忙是可以说出来的哦。”他语气温和。
“嗯……”
在纱布完全被解开后狰狞的伤口曝在我眼前,我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治疗好。
可能是划到什么地方了吧……我没放在心上,又想到自己这是躺在医务室里昏迷不醒,五条老师守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自己手上又有伤口,血液又会吸引咒灵……
我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我垂下眼眸。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我听见他这样说到,惊诧抬眼看向他,他的面容撞入我的眼里,嘴角上扬,我像被烫着似的慌忙收回视线,我又听见他似有无奈的轻笑将头垂得更低。
“好啦,我们去找惠和野蔷薇他们吧!”他和声道。
我点点头下床穿好鞋,他双手插兜站姿随意地在一旁等着我,足够地耐心。
我和他并排走在灯光暗淡的长廊里,步伐不慌不忙没有了最开始为了跟上他脚步的匆忙。
“白桜从前会剑术吗?”他问。
“嗯?啊……对。”我迟疑片刻心里疑惑五条老师怎么知道这事,想了想又道,“但是现在不会了。”
所以现在的我在祓除诅咒方面帮不上太大的忙,说到祓除诅咒之前孤儿院那件事五条老师也太乱来了。我一时不知该说五条老师是对他自己足够自信还是对我足够相信,还是两者皆有。如果是信任我什么的还是请再三考虑一下吧……
“是吗?”他低下头看向我。
“是的,因为之前我被挑去手筋,治疗不及时落下后遗症了。”我平淡开口。
渡源家的治愈术虽强大,但很注重时间,拖得越久越难以生效,可以说渡源家的术式是与时间有紧密联系的。
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气氛凝固,我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尴尬的事。
我干笑道:“不过还好现在双手没有完全废掉,还是会一点治愈术什么的。”
我忐忑地等待他的回应,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闭上了嘴。
“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他的声音里带了细不可查的温柔。
出乎我意料但又合乎情理的回答,明明这只是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什么。我好奇怪,一遇到五条老师就变得好奇怪。
这是为什么?我弄不明白,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事。为什么我一遇到五条老师就感到莫名忐忑不安,手足无措?光是听见了他的名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就会忍不住地快速跳动。
想要靠近却又生出莫名的胆怯,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抬起头轻松笑道:“也没什么,五条老师,我们快去找野蔷薇他们吧?”
我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吧。”
他如我所愿没有追问下去,只瘪着嘴看起来心里很不愉快的模样,我低下头松了口气忽略了心中微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