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再停留片刻……求您了……”小少年哀泣道,“求您了,再陪陪我吧……”
少女叹口气:“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快回家吧,小孩。”
他神色黯然。
“可我……”他踌躇着,“明明是我先遇见的您,为什么您就愿意花费更多时间来陪伴他呢?为什么就不肯再陪陪我呢?多一秒也好啊……求您了……”
少女没有言语。
“五条悟就那么好吗?是不是我哪里都比不上他,不配得到您的关注?”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少女走近小少年,无奈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只是我必须要离开了,别哭了,快回家吧。”
“我还能再遇见您吗?”
“能,只要你乖一点。”
“真的吗?”
“嗯,快回去吧。”
“好……”
话语落地,一阵风过,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天地间只留下那位小少年。
而后,他由年幼逐渐长为青涩少年。
“我明明已经很乖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您啊……”
“您到底去哪儿了?是忘记了与我的约定了吗?”
“十几年了,您是忘记了我吗?”
“为什么还不来见我呢?是不是我不乖了,您才肯再次出现?”
“您是抛弃了我吗?真的抛弃我了吗?……他们都在欺负我,您也不再出来了吗?”
“我要把您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加茂鹤川从睡梦中醒来,面无表情地坐起身。
他终于再一次梦到了那位,他疲惫地低低笑出声,笑声落在空寂的和室内很快散去。
他的视线落在衣角的白色樱花上,他伸手去抚摸绣面,回忆起那位神情冷淡的女孩很不情愿地为他绣上这白色樱花的画面。
“明明乖一点就好了。”他说到。
“包裹?”
比赛结束,走到我身边的野蔷薇疑惑道。
这个包裹是一位辅助监督出现递给五条老师,他说这是在高专正门门口发现的,递交完这个包裹后他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盒子,它被缀满薰衣草花纹的布裹着,上贴有一张白色樱花纹纸条——“白桜启”。
“薰衣草?我记得花语有——等你来爱我,等待无望的爱。”野蔷薇回想道。
“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感觉会是个不太妙的东西?”虎杖凑上来说到。
“……一看就是不要打开为好。”伏黑也走过来淡声道。
“惠,你不把帽子取下来吗?你这样总会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五条老师垮起脸,一眼让人看出那回忆真的很不妙。
虽然五条老师外表的确好看,但是他奇怪的小表情也不少。
“哈?”伏黑也没有多问,伸手取下帽子,“这样行了吧?”
“可以可以,还是头发翘起来好。”五条老师乐道,又端量手中的包裹,“决定了,还是不要打开好了。”
“可是这是白桜的包裹吧?”熊猫前辈说到。
五条老师看着我说到,语气认真:“还是不要打开了吧?”
我有打开的选择表明不是什么危险品,但五条老师不想我打开表明这里面的东西他不想我看见。我本没有多大的好奇心想要对盒子里的东西一探究竟,但是正值特级咒灵闯入交流会之后的时间段,加上以我之前的经历也不会有什么人给我寄包裹,包裹很大可能是加茂鹤川寄来的。
“还是看看吧。”我说到。
“真的要打开吗?”
“嗯。”我肯定道。
“……好吧。”
五条老师将包裹递给我,我接过,将缠绕的绳子解开,此刻,棒球赛刚结束两校的注意力都围聚过来。
解开外层的薰衣草花纹,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显露出来,它被一把金铜色的锁锁着,钥匙就放在盒子的旁边。
“不明身份的人送来的盒子还是不要随意打开。”乐岩寺校长拄着拐杖走过来缓缓道。
我拿着钥匙盯着那把锁。
很奇怪,盒子似乎也在对我说不要将它打开。
“可以将盒子交给悟,让他先打开来看看。”夜蛾校长站在乐岩寺校长身旁说到。
一时间都很安静,他们在等待我做决定,也没有谁强制命令我不可以。
盒子是普通的盒子,锁是普通的锁,钥匙是普通的钥匙,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包裹,但令它不普通的是它在这个时间被放到高专大门门口,收件人还特别指明是我。
如果不是刚刚比赛结束五条老师来到我身边,估计这个包裹被五条老师收下后不会再出现在我手里。
我还是决定打开盒子。
插入钥匙,轻轻一拧,锁“咔哒”一声解开,我取下锁,野蔷薇接过锁帮我拿着。
我拨开盒子扣打开,盒子内的东西缓缓进入我的眼帘,我整个人愣在原地。
话语哽在我的喉咙口,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微颤着想要去触碰盒内的物品,却不敢触碰还是缩了回来。
此时此刻,看见盒内之物的我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随即五条老师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将盒子关上,从我手上将盒子拿走。
“白桜?”野蔷薇担忧道。
我陷入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加茂鹤川曾去见过渡源家的上一任家主,他们密谈后,渡源家主想要将我与禅院家的婚约作废改为与加茂家,那天得知消息的渡源崎月去见了他父亲,也就是渡源家主,他们发生了冲突,渡源崎月的右手差点被废,虽然治疗回来了,但是他的手骨受损。
我与他的手都受过伤,都差点被废掉,都被救回留下后遗症。
被备受期待的我们,都因期待而遭受过折磨。
只是我是被挑去手筋,而他则是手骨受损。
盒内之物就是一具右手骨,手骨上有与渡源崎月一模一样的伤口。
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白桜,有我们在,有我们在。”野蔷薇握住我颤抖的手不停说到。
我摇头,对自己刚刚所见之物感到不可置信。
“我明明……明明有好好将他葬在了后山……”
震惊与无措将我包裹,我因束缚不能将渡源本家毁灭的那一天透露出来的,只能无声沉默着将所有的话语咽回去。
那天家里有很多咒灵,很多很多,它们贪婪地撕咬着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凄声尖叫——我不想要他就这样死在那里,可我双手被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咒灵肆掠……
和子死在我眼前,他也死在我眼前,所有人都死在我眼前——老人也好,小孩也罢,全都死在我面前——我救不下任何一个人。
一个人死去,我身上的诅咒就重一分,所有人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所有诅咒都向我压来,可我还不太会怎么去制衡这份诅咒。
我全身都在痛,每一个器官都在痛,而他……他在死前都想的是如何缓解我的痛苦,而不是治疗他自己。
我生来咒术强大又怎样?一个人也救不下来。
他继承了起死回生术又怎样?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救不下来。
他死了,我的哥哥他死了,就死在我眼前,我好不容易将他的尸身带出渡源家,他既然生不能走出渡源家,那死后总能够走出来吧?
他说他不想要棺椁,以天为盖,以地为棺,就让他的尸身葬在烈火之中,可我不想他被诅咒吞吃入腹。
我将他葬在了后山,葬在了我第一次迷路,他将我找到的地方。
每一寸泥土都是我一手一手挖开的,我全身都在痛,但是我想要他被安葬,不想他曝尸野外,我想要他死后得到安眠,无人再去打搅他。
我将他残破的尸身一点一点治疗好,可我的治愈术是家里最不好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将他的尸身治疗完整。
他明明应该躺在后山的,本来该是这样的,可是……可是……
为了我,他手上是有伤的,就和盒子里那具右手骨的伤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右手骨会出现在这里?还没了血肉?
我明明是用了术式将他的尸骨保存得完完整整的,明明是该完整的,可是、可是……
为什么他会没了血肉?为什么他的右手骨会被寄到这里?他余下的尸骨呢?是谁将他的坟墓刨开?是谁将他带了出来?
是谁扰了他的安眠?是谁?会是谁?是——加茂鹤川?!
我脑中混沌不堪,尖锐凄惨的哭叫声不停地响起,过往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所有人都在哭嚎,红色将天地染透,为所欲为的咒灵,平静赴死的渡源崎月。
“我不想要棺椁,以天为盖,以地为棺,就让烈火将这一切吞噬掉吧。”
“对不起,渡源氏的诅咒太沉重了,你再忍耐一下,慢慢学会用自己的咒力与它制衡,你可是咒力强大的渡源白桜啊……你能做到的,一定能,我相信着。”
“带着这份诅咒走向自由吧,白桜。”
“我们所有人都从渡源宅里走不出去,除了你,白桜。”
“放下过往的一切,奔向幸福吧,白桜。”
“从这里离开吧,白桜,走向属于你的未来。”
他的话语至今仍旧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他用他的未来换了我的未来。
我捂着头离开野蔷薇的怀抱后退一步,周遭的诅咒气息越发浓厚,乐岩寺校长警惕且惊疑地看着我。
“白桜。”五条老师为我擦去眼泪,“有我在,先平复心情,不要伤害到自己。”
他抬起一只手轻揉着我的太阳穴,试图缓解我脑部的疲惫与疼痛,在他那双苍蓝眼眸下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重新维系体内诅咒与咒力的平衡。
“我明明有将他好好葬在后山的,是我亲手将他安葬的……”我颤声道。
“嗯,我在听。”五条老师轻声回复我。
“这是我哥哥的手骨,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还没了血肉?我明明有用术式来维持他尸身的完好的,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它不该的……”
我在此刻,见到那具手骨才真真正正明白了渡源崎月当初对我说的失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会难过的,我还是会为他的离开而难过的。
“五条老师,我没有哥哥了,我再也没有哥哥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与和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所有人都回不来了……我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和子,也没有哥哥了,所有人都离开我了,我再也没有家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忍不住大哭。
失去是令人难过的,在失去的那一瞬或许没有反应过来失去的真正含义,但所有已经成为习惯的存在一点一点消失,被时光侵蚀,在某一刻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这是失去了,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再也无法拥有了。
沉重的痛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回忆与诅咒在我的脑海里交织浮现,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脏。
纷扰的记忆化作一道人影——加茂鹤川,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时,强烈的怨恨一寸一寸地涌上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生气,第一次如此地希望一个人死。
“你还有我,有高专的大家,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正在拥有着。”五条老师拿出手巾为我擦去眼泪,“现在的白桜拥有着很多东西,你看——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大家都在关心你,你是被人关心着,担忧着,爱着的孩子啊……”
我安静地看着他,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失去的无法追回,带着曾经的失去慢慢前进吧……让将来的失去慢慢变少,让拥有的慢慢增多,拥抱着爱意好好活下去吧。”
他声音轻柔,像在哄小孩子似的。
“你看——此刻的阳光正好,树上的蝉不知疲惫地鸣叫,绿色的叶子被风吹得左右晃动,地上冒出朵朵野花,万物都在充满活力地活着,即使乌云遮日,阳光被掩盖,今日的蝉也许明日就见不到了,过完这个四季,枝头上的叶子也落下归于泥土,野花枯萎,来年再盛开时也不再是从前的那朵花了,但是它们都存在过。”
“那些人也都曾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即使他们已离去,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那份爱意仍旧是存在过的。时间也许会消磨掉你的记忆,但是不会让他们曾深爱你的事实消失。”
在他柔和的声音中我内心逐渐平静,眼泪也逐渐止住。
他们曾爱着我,即使他们已离开。
“无法改变过去的话,就去决定将来吧。”他唇角上扬,墨镜后的苍蓝眼眸干净澄明,“所以——”
我好奇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白桜要叫我为悟吗?”
“?”
我一愣,被他那么一搅和,难过散去了不少,感动也是。
“啊?”我呆愣道,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脱线的逻辑,瞥见五条老师身后的虎杖一脸大悟的震惊。
?虎杖你又懂了什么?
“白桜要叫我为悟吗?”他灿烂笑道。
“我不要……”
“诶——”
“我不要,委屈也没有用。”
而且现在那么多人看着,您不觉得尴尬吗?
“什么嘛……我真的很想白桜叫我为悟的。”
“……我听不见。”
我选择性忽略他瘪嘴的失落表情,从他手里捧回那外表普通的黑色盒子,盯着它端详沉思了许久。
我将目光落在来自加茂家的加茂宪纪身上,他正注视着我,神色一如当初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从他那双狐狸般细长的眯眯眼里我无法得知他的眼中流露的情绪,他见我看向他,一愣,随即略有疑惑,我收回目光。
“五条老师,我们明天就去渡源家吧,带上瑾川幸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