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呀,白桜。”五条老师笑道。
我还处于刚醒的状态,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伏黑君与野蔷薇他们,他们脸色苍白像刚祓除了特级诅咒一样。
房间安静了几秒我反应过来仓促下床,因为太匆忙而中途被不薄的被褥绊了一跤,惊慌失措之中我见五条老师向我走近两步,我忙撑着床站稳,他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我很少有那么慌的时候,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光着脚跑向他们。
我意识到我所背负的诅咒刚刚可能不慎泄露出来伤害到了他们,忙跑到两人面前抬起手分别抚上他们的额头,柔光之中我将混入他们脑中的诅咒收回我的体、内。
野蔷薇与伏黑君都很安分地看着我,见他们脸色好转确认诅咒回到我这里后我收回手。
“对不起!”我弯下腰又再次道歉。
“你不用道歉的啦。”野蔷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现在感觉非常好。”
伏黑没说话,我犹豫着抬起头看他,他正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仿佛在思索又仿佛想询问,最后,他才道: “没关系的。”
“什么事都没有哦,快把鞋穿上吧!”五条老师仿佛不知道我再晚一秒醒来便极有可能造成他人精神崩溃一样语气轻松。
“嗯……”我声音微弱低头走回床边穿上拖鞋。
“好了好了。”五条老师拍拍手让大家目光聚集到他那里,“我们现在去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吧!”
伊地知先生驾驶的车上,我低着头紧盯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坐姿端正宛如坐在教室一样。
“现在没有在上课白桜可以不用那么端正地坐着啦。”五条老师从副驾驶那里侧过身来说到。
“好的,五条老师。”
我低着头等没有再感觉到有视线落在我身上后这才抬起头,五条老师双手交叉以极为舒适的动作靠着椅座。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驰而去,汽车驶入隧道,黄白灯光间明暗交织间不知五条老师在思索些什么,半张脸被眼罩遮挡我什么都瞧不见,只能看见他嘴角勾起惯有的弧度。
一想到我那可怜的房门我就心烦意乱,连日的为治疗受伤的咒术师而作息混乱以至于我没维持好体内的诅咒与我的咒力间的平衡,差点闯下大祸……
我差点伤害了伏黑与野蔷薇他们五条老师有生气吗?有生气吧……毕竟他虽然平常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实质是个很看重学生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得出他很看重学生这点的,明明整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但是就是心里觉得他的轻浮之下有对学生的重视,这大概属于第六感吧。
“所以……非——常有趣的地方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很不妙的地方?!”野蔷薇再一次受到了五条老师的“欺骗”,愤愤道,“欺骗少女的混蛋!”
“哎呀哎呀,里面可是有一级咒灵哦,非常有趣的!”五条老师站在明显向外散发着浓厚诅咒气息的废旧孤儿院门前脸不红心不跳道。
“一级咒灵?!就连现在的伏黑都才是二级术师吧?”野蔷薇深吸一口气,“解决起来真的很麻烦啊。”
她说的是麻烦而不是做不到。
五条老师满意地笑了笑:“老师我会在旁边给大家加油的!”
“花球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啊喂……”伏黑在一旁吐槽道。
“加油、加油!”没有虎杖,犯傻的只有五条老师,他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自顾自兴奋的大人……”野蔷薇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忍着笑意,抬头问他:“五条老师,那我是和大家一起去祓除诅咒吗?”
“是的。”
“三个人?”伏黑皱眉。
“三个人。”
伏黑看看我又看看五条老师,眉头紧锁:“好吧。”
我犹豫地又瞧了一眼五条老师,最后在心里叹口气跟上明显不太高兴的伏黑。
“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野蔷薇在我旁边说到。
“谢谢。”我笑道。
走了几步我又回头看了看五条老师,我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他应该是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如果我一时没把握好平衡伤害到了身边的伏黑与野蔷薇怎么办?
而且我现在的话只能算作最低等级的咒术师吧?带上我一起祓除一级咒灵吗?我不明白。
然而五条老师只是站在孤儿院的大门口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
眼罩好碍事,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办法透过眼睛揣测他在想些什么。
得不到答案的我选择放弃探究为什么,乖乖地跟上伏黑与野蔷薇。
真想将那碍事的眼罩拿开……我闷闷想到。
第12章 孤儿院(中)
“总是皱着眉头是会长皱纹的哦。”我又一次说到这样一句话,“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伏黑一顿,眉头舒展:“我不是在觉得你拖后腿,只是觉得五条老师太乱来了……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嗯……”
“白桜你最近都在忙着帮家入小姐吧?治疗别人的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休息啊,透支自己的精力对你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吧?”野蔷薇点到即止。
“我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不过老实说家入小姐的工作实在是令人感到疲惫无聊。”走在他们中间的我感叹道。
“的确,永远只待在装满医疗机械的房间里,每天除了治疗同伴就是治疗同伴。”野蔷薇接话道,“不过好的一点是比起其他人可以更少接触到长得奇形怪状的咒灵。”
“是的。”我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最近受伤的咒术师比之前多了很多,其中也有不少辅助监督。”
“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野蔷薇疑惑道。
我摇摇头:“我不太清楚。”
“唔……反正有五条老师在,我们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咒术界的大家都知道他是最强,无所不能。
野蔷薇四顾左右,又道:“那只咒灵到底在哪里啊?走了那么久连影子都没看到。”
“就是在这附近。”召唤出玉犬的伏黑回道。
这里四周昏暗无光,满地的灰尘,墙皮脱落,木梯老旧,就连地板都有翘起的地方。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不过从废旧的物品摆设、房间的格局以及空旷程度来看从前是家不小的孤儿院,会是那种资金充足的孤儿院。
“这附近吗?”我话刚说完在黑暗之中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腕,唰的一下我向下掉去。
“白桜!”率先注意到的伏黑伸手想要抓住我,但我与他的手交错开来彻底坠入黑暗。
我重重摔在地上惊起地上厚厚的灰尘,这股灰尘味夹杂腐木味向我袭来引得我咳嗽了好几下。我手撑地板想要坐起身却无意触碰到某样东西。
这……这不会是?!我一惊弹起身来,心跳加快而呼吸急促。
空荡黑暗的房间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以及——脚步声。
那个脚步声慢慢向我走来,一步一步,我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控制不住非常明显,然而,那个脚步声忽然停下。
就在我想要松口气时我感觉到它一种急促的方式向我快速奔来,咚咚声踩在木板上离我越来越近,黑暗之中的我找不到任何方向,于是——我选择待在原地。
“救——救我——救救——我……”
扭曲的字眼从它的齿缝间挤出来,这模糊难听的声音在我耳朵旁传来,我与它只有咫尺之间。
这里没有光,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完全不知道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模样的咒灵。我独自站在这里,感觉到有无数只手抓住我的脚腕、手臂,再而又有扯住我的头发、衣角的手,力度很大紧紧将我禁锢。
似乎因为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无数只手一把将我拖摔在地,我又再次摔在地上,灰尘扑鼻。
它们嘴里在说着救救它们的话,却做着伤害人的事。
它们拖着我向更暗的地方走去。
没有人出现,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靠自己,就像当初一样。
然而明明是面对极为未知的危险,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无数的手拖拽着我恨不得将我像玩偶一样拆卸掉,我不得不思考在伏黑他们找到我这里之前我能做些什么。
手上微光亮起,我试图用治愈术那微弱的光照亮这片黑暗,至少我得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巧的是我手上的光惊得禁锢我双手的那些手仓皇放开。
“你们怕光?”
我坐起身,看清周围都是些什么——无数的手脚裹在一起形成略似人形的肉、球,人的五官镶嵌在于其上,这只咒灵长相实在不雅。
我将光靠近那些试图上前抓住我的手,那一只只手快速缩回去像是触碰到火一样,不同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我尝试将治愈术分散开来包裹住我的整个人以保证我被微光笼罩它们不敢靠近,我收回视线观察四周,这里四周墙上都挂满了医疗器械,中间一张巨大的铁架床,上面还残留有乌红的血迹,顺着那张铁床往下地上有不少残肢断节。
“你们想要肢解我?”我平静问到。
“救——救我……”这只咒灵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我盯着它没吭声,这只嘈杂的咒灵身上一张张嘴逐渐闭上,最后只剩下一张粉白小巧的嘴在轻声说话。
“对不起,请您救救我。”
我拂开不知什么时候散掉的马尾长发,蹲下身与那张嘴“平视”,面无表情道:“怎么救你?”
“请您将我杀、死。”童稚的声音却说着冷漠可怖的话语。
我看着这张小巧的嘴许久,久到我都快要觉得伏黑他们是不是迷了路找不着我这里了。
“你的灵魂很漂亮,但是——”我站起身轻笑出声,“我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送走生灵性、命的血哦。”
这只人形肉球扑通一声像是跪在地上,像是想要来抱住我的腿却又畏惧我身上的光而不敢靠近,最后它弯腰曲背埋下“头”。
“求您杀、死我!”
它身上无数只眼睛里无不充满热烈的渴望,像是见到神明的信徒,捧着最虔诚的信仰满怀期待地祈求神明的垂怜。
这位信徒祈求着它的神明杀、死它。
可惜的是,它不是人,我不是神。
我只是个普通的只会一点治愈术的低阶咒术师。
在这黑暗混沌之中我将声音放轻,换上记忆中和子那样一脸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抱歉,我没办法做到。”
“求您了!”它呜呜哭着,所有眼睛都流出了眼泪,身上的所有嘴巴都发出孩童哭泣声。
好吵……
我深呼吸两下努力保持平常那样温顺的模样。
“求求您……渡源家的诅咒实在太折磨人了……”无数只手又想攀附上来却又畏惧这连烛火的光都比不上的微弱光芒。
“渡源家?”我冷下脸,再次仔细观察眼前的咒灵。
虽然它的外表丑陋奇怪,肥圆而难以入眼,但是透过它的躯、壳我能看见它拥有一个纯白的灵魂,是一个小女孩。很可爱,可惜只有一半。
一缕黑烟萦绕她眉间,是渡源家诅咒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渡源家的人除了她应该全死了才对,为什么现在一只咒灵体内会和她一样背负着渡源家的诅咒?
“你是谁?”
时间已过去半日,野蔷薇与伏黑惠皆气喘吁吁,面前的咒灵显然不止一级,它拥有着小女孩的外表,身上萦绕的怨恨之重直让人喘不过气。
攻击力倒是没有多高,麻烦的是它速度很快很会躲藏,咯咯笑着像是在和他们两人玩捉迷藏似的。
很烦人,尤其是他们现在需要去找砂糖白桜的下落,更加心烦于这个咒灵的出现。
这只咒灵每次攻击都带给他们很强烈的疲惫感,像是被它夺走了自己的咒力与精力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五感都变得迟钝,它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损害。
伏黑惠靠着墙,头上的血又流的满脸都是,他想,如果白桜在的话恐怕又要走上来治疗他,嘴里念叨着伏黑君怎么又受伤了之类的话。
他靠着墙关注着还在追击咒灵想要将钉子钉到这只咒灵身上的野蔷薇,这只敏捷度很高的咒灵显然很让他们吃瘪。
野蔷薇身上同样也伤痕累累,疲惫得上下眼皮打架,她强撑着将一颗钉子钉入自己手掌心以换取精力集中,血液涌出,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
明明两人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每天做的事却是一个正常孩子不该做也不会做的事。他们原本该像同龄人一样待在寻常学校正常上学下课,参加社团活动,和朋友嬉笑打闹,享受人一生之中难得悠闲的时光,享受少年人的青春。
然而出生在咒术界的他们,身为咒术师的他们,不得不背负祓除因人而生的诅咒这一责任。受伤也罢,落得独自一人也罢,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停下。可笑的是,咒术师的死亡是没有无悔恨的死亡。哪怕是死,都带着遗憾。
咒术师一生活在仓促之中,谁也不例外,哪怕是最强的五条悟。
五条老师究竟在做什么啊……伏黑惠气闷想到。那家伙是跑哪里去玩了?等他回去了他绝对会揍那家伙一顿的,绝对。
伏黑惠转而又再次思考如何让那只咒灵能老老实实显出身来,他晃悠悠站起身来,之前那只咒灵率先攻击了他的头部,让他几乎要昏迷过去好在他身、体、素质够好。
野蔷薇被那只咒灵狠狠推砸在墙,她重咳几声,伏黑惠又比出手影准备再次召唤式神,那咒灵的咯咯笑越来越大声。
局势不妙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在楼里响起,咯咯声消失,一只黑色皮鞋率先进入他的眼帘。
她的黑色百褶长裙的裙角沾了灰尘,上衣衣角也有了褶皱,一丝不苟束起的高马尾披散开来,黑色长发浓密卷翘。
伏黑惠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砂糖白桜披下头发的样子,白光从屋顶的破洞透了下来落在地上跃在她身上将她半张脸照亮。
她携幽光而来,皮肤白皙,双唇赤红,那双眼睛像鸽子血宝石,低眉抿嘴,像是有浓稠的怨哀萦绕在她眉间,颇似圣母垂泪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