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对文琢光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一条人命的惊讶,而是奇怪于他居然会把这种事情拿来与她商量。
仿佛从先前他说过那番话后,他便开始渐渐地将她当成自己的同龄人,而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我不知道如何处置,”柔止最后说,“我有些厌恶他,哥哥你看着办就是了。”
文琢光“嗯”了一声,放了她下去,起身去寻茶具来煮茶。
水雾袅袅中,柔止看到他神色似乎有些疲惫,不由问:“你昨夜没睡好么?”
文琢光隔着水雾,抬眼去看了她一眼。
少女坐在他的座位上,身子因着忧心而略略前倾,裙摆如同月色般倾泻了一地,上头绣着的金线纹路熠熠生辉,使得她柔白的面容如同明珠般温润耀眼。
正是他昨夜梦中模样。
文琢光“唔”了一声,便见她起身,绕到了自己的身后,带着浅浅香气的手指伸了过来,似小猫爪一般搭到了他的脖颈上。
她说:“你弯身下来一些,我替你按一按。”
文琢光抬起水壶同她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做,她便不大乐意地回到了位置上,盯着他烹茶。
文琢光在她熠熠的目光中走回到案前,抬手给她面前的水杯注入热水,问她:“我听说你这两天很忙,你阿娘给你寻了几个郎君为你相看,怎么还有空来寻我?”
柔止呆了呆。
这倒是真的。
倒也不是说林含瑛对太子爷有什么意见,她只是觉得自家女儿长到这么大,没见过几个男子,光光是吊死在太子这棵树上,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她快到临盆,家中事务都一并交由了女儿打理,成日除却昏睡之余,便十分的空闲,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给女儿的相亲大业。
柔止本来一个也不想见,可乐安与余燕雪这俩订了婚的,反而都齐齐来劝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叫她好好看看,然后再想想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太子殿下。
她看了一圈……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很好,可是她还是最想见到文琢光。
有一位小郎君说自己喜欢骑马打马球,昔日在京郊得过她一个香囊,珍藏至今……柔止却想到很多年前,她给文琢光编的那根红绳,他一直带到褪色,直到她又给了他新的,方才见他换了。
于是最后,她便笑着对那位小郎君道:“谢谢你。”
小郎君:“?”
柔止说:“喜欢一个人,的确是会很珍惜对方送的东西的。你叫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然后她便婉拒了小郎君,回头便直奔东宫来了。
如今听着文琢光这有些不是滋味的话,柔止便下意识地反问说:“你知道我在相亲,你怎么不来寻我呀?”
文琢光:“怕坏了你好事。”
话虽如此,他却抬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像是觉得有趣。
她瞪着他,恼道:“有趣?!”
文琢光道:“我这两日想了想,如果你心思未定,哪怕不喜欢王脩之,也说不准会喜欢赵脩之李脩之的,又或者只是觉得我对你好,等到下一个对你更好的来了,你就跟着跑了。”
柔止:“……”
其实她阿娘也是这么说,所以才逼着她去见旁人。
可她很不满意文琢光的态度!
“且不说我喜不喜欢别人,”她气势汹汹地反问说,“那就算我喜欢他人了,可我还是最喜欢你,那你就坐在东宫里头等着我来找你么?你不会主动一些么?太子殿下,你可是男子!哪有男子不追求女子的!我跑了,你腿那么长,你走两步就追上了呀!”
文琢光听了实在是有些想笑。
可是她难得这样一本正经地训话,他又觉得,自己如果是笑了,是很不给她面子的。
于是太子忍着笑意,反问说:“那如果我喜欢别人了,柔止会怎么办?”
她立刻回答:“那我就再也不见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愣住了。
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难怪文琢光总把她当成是小孩子看待。
……可这也是实话。
“我阿娘这几日,叫我去见别家小公子小郎君,”她忽地说,“我其实也是同意的。我分不出我对你和对旁人有什么不同,我想去感受一番。但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就是孝懿皇后的前车之鉴。”
文琢光一怔。
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复杂目光看了看华柔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