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柔止却记得并不分明。
她依稀只知道,自己见文琢光灌酒灌得十分痛快,自己便心生艳羡,也乘着他不备,稍稍地喝了一小口。那酒入口极为辛辣,她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倒是把文琢光给惊着了。
至于后头的事情,柔止便全无记忆了。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红袖欲言又止,半晌才看着自家姑娘,说了实话:“是殿下抱着您回来的。”
柔止顿时紧张了起来,瞧着她:“那、那我又没有说胡话呀?”
她昔日见过自家父亲外出应酬,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总是被她母亲好一番埋怨。柔止生怕自己也出现这样的窘态。
红袖摇了摇头,只是道:“那倒是没有的。”
她喝了一口酒,便呼呼大睡,偏偏红袖又替她洗衣裳去了,太子只好亲自送她回来。外头雨势不减,他又要护着柔止,便是有人打伞,到的时候也几乎是浑身湿透了。红袖当时看了何等心惊,正要替自家姑娘请罪,便见太子摆了摆手。
他小心翼翼地将柔止放上床榻,珍而重之地将她面颊上的发丝拨开,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见她神情安详地熟睡,方才放心地走了。
倘或不是亲眼所见,红袖很难想像,愈发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有那样温和柔软的一面。又或者是他一直有这一面,不过只对着柔止罢了。
可即便红袖说了她昨晚并没有撒酒疯,可柔止心里对着文琢光总是有几分心虚意味,一路上,在马车中,她都一声不吭。文琢光见她神情紧张,却不动声色,只是翻了一页书,只说:“昨晚睡得可好?”
柔止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太过于丢人。文琢光不由莞尔,又说:“一会儿我要入宫去祭拜母后,你便先回家去。昨日苦练一番,今天身上难免酸痛,你好生歇息。”
方才文静乖巧得好似个鹌鹑的少女忽然就有了反应,她支起身子,似乎是有些恳求地瞧着文琢光:“我也想去。”
文琢光注视着少女的面容,半晌淡淡笑了笑:“好。”
他是知道,孝懿皇后曾经失去过一个女儿的,正是那个孩子的死亡,使得她一度对年幼的高阳十分珍爱。倘或她见到柔止,想来也是会很喜欢的。
许青筠生前所住的常宁宫在后宫最偏僻的地带,柔止在宫门外下马车,改乘轿子,只觉得路途十分漫长。她也不敢随便在皇宫中抛头露面,因而并不轻易地掀开帘子去看。
等到了常宁宫,柔止一下轿,便觉得眼前似乎换了个景色……昨晚一场骤雨过后,宫城景色原应该更加萧瑟,可眼见着就要过上年节,因而自有许多巧手的宫女太监们用菜色的丝带在枯枝上扎出足以乱真的绸花,且宫女太监们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因而这寒冬时节,反倒显得热闹非凡。
这常宁宫却不同。
里头一棵极为庞大的梧桐树崎岖生长,在宫墙外也落下大片枯黄的落叶,那叶子积累了许久,人走上去的时候,便有吱呀声响,足以见得从未有人过来打扫。
大门处的铜环已然挂了浓郁的锈绿色,文琢光好似见怪不怪,一伸手,便推开了那扇门。
入目自然也是满眼凋敝,破旧残败之色。
光光是看常宁宫如今的景象,便很难叫人相信,曾有一位被世人万般称道的后宫之主曾居住于此。
文琢光往前走了两步,见到柔止仍然站在原地,便回头去问道:“是里头太冷清,吓着你了么?”
柔止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地瞧着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紧跟在他身后,小跑着一道进了常宁宫。
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宫室陈设也破旧残败,想来是自孝懿皇后死后便没有再动过。
文琢光清轻车熟路地到了孝懿皇后生前的寝宫处——那是她最后所居的处所,如今摆着孝懿皇后的一块牌位。他早已准备好了祭奠所用的香烛等事物,便一一的拿出来摆好。
可灵前的火盆里头,却有些新鲜的纸灰。
文琢光低下头去,手指摸了摸那还带着温度的纸灰,旋即看向了四周——这个地方有人来过。
“殿下真是好敏锐的心思,”不远处的屏风外,走出了一个人。
赫然是翔鸾书院的佟先生。
佟毓眼下有些青黑,神情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仿佛是刚哭过不久。她见了文琢光与华柔止,勉强笑了笑,只是说:“我有话与太子殿下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琢光点了点头,随着她一道出去,临行之前,他吩咐柔止:“常宁宫冷清得厉害,你不要到处乱走。”
柔止自是应了。
佟毓今日所说的,乃是与云朝有关的一桩事。
云朝的第一美人有意文琢光这太子妃之位,因而民间这段时间多了不少揣测之声。与此同时,翔鸾书院内部也有不少女弟子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自然是心头清楚的,”佟毓苦笑道,“只是我想这,舒筠自己便是最洒脱不过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的婚事能够顺遂他自己的心意。我托大,算太子的半个长辈,还是想要提醒一番。云朝这些时日与京中几家贵族联系频频,殿下若是着人去查,便能查到背后之人的身影。”
文琢光便谢过了她的提醒,只说自己如今不会立太子妃。
“殿下若是没有心仪之人,”佟毓无奈地道,“倒是不如同我说一说,我也好帮着相看一些。学中的女弟子对太子妃之位有意的也不少,只是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